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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故园小忆『名家笔下的宁乡(3)』

时间:2020-06-09 13:4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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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故园小忆『名家笔下的宁乡(3)』

春节之前,《湖南日报》的朋友约我写篇“ 故园情”的千字文。提起故乡的春节,“大人盼插田,细伢子望过年”,这小时候听来并记住的谚语,使我觉得千字根本不够写。不过,如今坐下真正动笔时,又觉得填不满这一千字了。

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纷至沓来的回忆和思念使我伤感而困惑。冷静算一下,我在湖南先后不过十余年, 最长的一段, 在宁乡道林和长沙,也不过八个春秋。但我总觉得那十多年特别是那八年,比我在这里(北京)的三十五年要长得多。有人说,少年的时日比成人长几倍;有人说,记忆像筛子,只留住美好的东西;小时候无忧无虑,美好的记忆多,所以觉得.....这些也许都有道理,但又似乎并不能使我信服。实际上,少年时日并不长,而且也多创伤和痛楚,只是不愿意想它罢了。经常想起并愿随意写下的,大都是早经无意识编选过了的那些宁静、闲散、日长如小年式的悠悠岁月。

这可能与自己偏爱二十年代的某些散文也有关系。记得鲁迅说过,故乡一些东西“也许要哄骗我一生, 使我时时反顾”。便河老屋早已拆除,是一去不复返了。但那庭院中的金银桂花树,那大门前的两个大石凳,那有着枇杷树的花园,那似乎很长、绕着水塘和竹林的围墙...仍然存留在记忆中,时时哄骗我去寻觅么?是不是这些给我幼年的心灵成熟中打上印记的东西,老潜在地引导我对时间,存在和人生之谜去时时反顾呢?

我家既非地主,也不是农民,长时期住在城市。但我怀想最深的,却仍然是那些大片金黄色油菜花的田畴,那漫山遍野热情执着的映山红,那充满了甜蜜的润湿感的江南农村的春天气息....这些,确乎已经阔别多年了。

当然,回忆中还有人。亲爱的妈妈,敦厚的弟弟,年迈的祖母,比我大两岁的聪明的表姐.....

当然,还有靳江中学。它离家三十里。我每周往返一次,回家过星期天。记得我总愿意邀表姐同路。我们是同班同学,家同在那个便河老屋。当时我十三四岁。有一次在路上,我用硬纸折成戒指形状给她戴在手指上。她只戴了片刻。我们一句话没说,我却感到很高兴。为什么呢?当时并不大明白。只是留下来的记忆,还如此鲜明。但有的时候,却是我一个人走。三十里路长而又长,我只好在路上背要考试的古文,背不出来,便拼命想,这样不知不觉走了不少路。我当时对自己这种既打发长路又利用了时间的“发明”沾沾自喜。

湖南中等教育一向发达。靳江只有初中,地处乡村,且属初办;但回想起来,教员、校舍、图书、同学...... 都相当不错。我在这里读了不少课外新书,交了张先让、杨章钧、谢振湘等好朋友。还办过壁报,每期四版,刊名《乳燕》,小说创作占了大半篇幅。比我高两班的龚振沪(龚育之)也办了个叫《洞观》的壁报,两版,多自然科学内容,颇有水平。这些都是“民办”的,还有“官办”和班级办的。当时在我们这些小小学生里,自发的辩论和议论似乎还不少,其中一部分,便是针对着学校和校长的。

记得有一次周会,校长周忠箸把我和龚振沪叫上讲台,让我们把一只胳臂举起来,卷起衣袖给全校师生看。他说,这两个学生成绩都非常好,但身体太差,这么瘦弱,这怎么行?!当时我既害怕,又高兴,印象至深。几年前我问龚育之同志,他说他也记得。去年我在桂林看望这位分别了四十多年的校长,谈及此事时,他当然早已谈忘了。他已八十高龄,仍在大学带研究生,孜孜不倦地搞翻译。想起自己比他当年认真负责地当校长时,年岁大多了。日月不居,盛年难再,虽然发胖,仍苦于身体不好,回首往事,真有点感慨系之的味道。

靳中还有好些事,以后还有更热闹的第一师范...但所有这些“故园情”,不但是琐碎拉杂地往后看,无关大事,而且也毫无关乎春节。于是,我该知趣收场,下笔可以自休矣。

(原载《湖南日报》1986年2月9日)

李泽厚(1930.6~ ),宁乡道林人,著名哲学家,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巴黎国际哲学院院士、美国科罗拉多学院荣誉人文学博士,德国图宾根大学、美国密歇根大学、威斯康星大学等多所大学客座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思想史和哲学、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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