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一下午，我在进行一个电话面试，隔着玻璃门就听见外面杜薇的声音，一时打电话给销售经理催周报，一时和招标方确认标书要求，高跟鞋“哒哒”地敲击着地面，显得忙碌而热闹。
杜薇是商务部的专员。
我办公室外面是个开放办公区，由几个部门共用，自从大半年前杜薇入职，本来就只是半隔音的玻璃墙，在她面前就已经完全形同虚设。
无奈，我只好请电话那端的人稍等，然后起身出了办公室。
“杜薇，”我叫她的名字，又把食指竖在唇前，“麻烦小声一点，给我十五分钟。”
杜薇反应过来，小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在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你说你这么纤细一个姑娘，怎么就是个大嗓门呢？”我开着玩笑，“看人家杨思琪，说话从来都是慢条斯理的，我在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我忙嘛，这一忙就容易急。我改，我改成吗，我的姐姐。”她嬉皮笑脸。
那边正在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另一个商务专员杨思琪听见这话，抬眼看了杜薇一眼又转了回去，什么都没有说，落在键盘上的指尖也半点不停。
下午我参加一个项目评审会，因为需要讨论的关键点比较多，结束时已经将近十点。
办公区里还亮着灯，杨思琪和杜薇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不同的是，杜薇低着头一边刷手机一边笑。而杨思琪，她似乎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就连指尖落下的速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2
这两个姑娘都是我招来的，同一天入职。
其实当时面试后，我想录用的只有杨思琪一个人。
商务专员主要负责配合销售经理收集数据、配合投标、制作标书合同这些琐碎事情，需要比较细心、有耐心的人来做，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说来也巧，公司之前没有预想到的某个区域市场在那时恰好打开了突破口，商务这边的工作量一夜之间猛增。
部门经理于是提出尽快把两个人都录进来，能搞定眼前的事情才是关键。
就这样，面试成绩排名第二的杜薇也入职了。
相比杨思琪的文静内敛，杜薇明显要活泼得多，在公司里人际关系也不错。可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我不是太喜欢这个女孩子。
什么年龄就应该有什么年龄的状态，杜薇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油腻圆滑。
后来两个人的工作都没出现什么大问题，顺利转了正，平时我就没关注她们，直到今天加班遇到。
回到家时安然已经睡了。薛仲靠在床头，抱着笔记本在看一个管理课程视频。他是技术专家出身，如今自己做企业，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起，也是极为不易的。
“今天忙吗？”我洗完澡出来，一边刷着朋友圈一边问。
“还好，”薛仲合上电脑，伸手过来帮我按摩脖子，“不如你辛苦。”
正说着话，一条朋友圈引起了我的注意。
朋友圈是杜薇发的，“为了赶标，我们拼了！”配图是她办公室的电脑，旁边还有一盒泡面。
下面很多同事点赞，还有人劝她要劳逸结合，杜薇的回复也是满满的鸡汤风格。
“呵~”我忍不住笑了，拿给薛仲看，又说起自己刚才遇到她们时的情形。
薛仲有些无奈，“好好的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这么多小心机？”
“心机虽小，可未必没有用。”
我本来是随口说的，然而第二天上班时，就看到商务部李经理走到杨思琪的工位上，让杜薇把手上的一些杂事交给她来做。
“可是李姐，”杨思琪看了一眼李经理，又看自己的电脑屏幕，“我现在还有好几个标书……”
“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很忙，克服一下吧。等忙过了这段儿我请大家吃饭。”她话还没有说完，李经理已经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那就辛苦你了，”杜薇探过头，笑嘻嘻地看她，“思琪，你可以的，我看好你哦！”
杨思琪抿着唇，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3
多做就会多错，这个规律放在大多数人身上都适用。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我开完会回来，大办公区里鸦雀无声。李经理正沉着脸，站在杨思琪的工位前。
“我有没有说过，这份标书马上要用，千万不能出错，让你务必要仔细核对以后再给我？”她的声音里透着不满。
杨思琪点头，“对不起，李姐……”
“对不起？”李经理用手中的笔敲打着桌面，“对不起有什么用？今天要不是我签字的时候发现错误，你已经把它发走了。”
“到时候就算销售经理看出来，还来得及改吗？你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很有可能会废标，你知不知道？”
她越说越生气，声音也就渐渐提高了。
杨思琪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不管你今天晚上加班也好，通宵也好，反正你把标书给我改好，明天一早必须快递出去。”
扔下这句话，李经理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周围几个同事互相看了一眼，有人过去小声安慰杨思琪。杨思琪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手机，抿着唇走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我去茶水间泡咖啡。听见刚刚安慰杨思琪的那个同事在替她抱不平。
“思琪最近天天加班，我早上坐地铁碰到她，在地铁上站着都能睡着，你说累成什么样了？结果呢，每件事都和她有关，挨批总少不了她，太冤了。”
“这有什么冤的？”另一个同事嗤笑一声，“我说句不好听的，谁让她揽那么多事呢？手里哪个工作重要，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什么杂事都去做，这么分心，不出错才怪。”
“这怎么能怪思琪呢，都是李姐安排的。”第一个人嘀咕。
“那她就不能拒绝？做不了又不说，不怪她怪谁？”
这话听着确实有点不近人情，可我觉得，说得挺对。
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工作要踏实，不能拈轻怕重，要服从领导安排，这就导致很多职场新人误以为领导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己什么都不必说，只需要埋头苦干就行了。
这是驴子的工作方法，相信这一点的人，最后都吃了亏。
杨思琪是我亲手招进来的，放着不管，我有点于心不忍。于是我放下杯子，转身上了天台。
4
她果然在天台上。
“哭了？”我走到她身边，转头看她。
杨思琪把脸扭向另一边，没有说话。
“你毕业两年了吧？”我问。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笑了，“吃委屈吃饱了没？”
杨思琪一顿，转回来和我对视，鼻子头红红的，“从小到大受的委屈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年多。”
“标书做错了，批评我能接受。可是我也不想做错啊。我这边做着标书，那边一堆杂事找我。不是财务部要合同数据，就是销售问部署安排。我只有一个人，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她说着，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
“事情这么多，为什么不和李经理讲？”我问。
“怎么讲啊，难道跑过去说我做不了，你安排别人吧？”杨思琪摇头，“那李姐肯定觉得我不服从管理，不愿意承担工作。”
“我倒是不这样想。”我说。
“只要你汇报讲究一点技巧，实际上不仅能让经理知道你很忙，在安排工作的时候考虑到你的工作量，也能让她给与你工作上的指导。这都比你闷声不响地做事要强。”
杨思琪沉默了一会，还是摇头，“算了。我不想像有的人那样，做一点事就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本来就是自己的工作，多少都是正常的，我下次注意就行了。”
如果站在她的角度，我就会告诉她，工作中多做没什么，但是那些杂事对于提升她个人能力并没有什么帮助，最好不要长期做下去。可我是公司的HR，所以我什么都没再说。
因为站在HR的角度，这些杂事都需要有人做，而杨思琪这样听话，肯做杂事的人本来就不多。既然她能做，就让她做好了。
最后，我只叮嘱杨思琪，如果下次实在忙不过来，也要懂得提前把困难向经理汇报清楚，这样才能避免影响工作，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杨思琪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
5
一个月后，公司调薪。
上午各部门的方案才确定下来，下班时就有人来找我。这对我来说很正常，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杨思琪。
“苏姐，对不起，”她声音不大，神情里有掩藏不住的失落，“我准备辞职了。”
一瞬间，我就反应过来是什么原因。可是，公司执行薪资保密政策，按道理，杨思琪不应该知道其他人调了多少，包括杜薇的。
于是我问：“为什么？是因为薪资吗？”
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就看她怎么理解。杨思琪点了点头，略一犹豫，又摇头。
“对于自己的工资，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她说，“可是苏姐，让我心里不舒服的是，无论我做多少事，都不如人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你指的是杜薇？”我直接点破。
杨思琪没有说话。
我放低了声音，“公司薪资保密，不允许互相交流，这一点你知道吧？”
她点头，又赶紧解释，“苏姐，我没有违反规定。是她在洗手间发语音给男朋友的时候，我无意间听见的。”
杜薇的调薪额度高于杨思琪，我自然是知道的。
虽然我不是很赞成，可归根结底，更了解她们工作表现的是部门经理，而我作为HR，只要把握好总额和原则，其他事情不是我应该插手的。
于是我问：“你觉得不公平，和李经理谈过吗？”
“没有。”杨思琪摇头，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谈了也没用。我上个月做了十几份标书，还要统计很多数据，每天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但是领导看不见，她只看得见会表现的，我也没有办法。”
我没有接她的话。同为部门负责人，实际上我也不方便做什么评价。
“就因为这个要离职？”想了想，我把话题转回来，“不值得吧？”
杨思琪看着自己的手指，叹了一口气，“是不值得，公司各方面都不错。但不走又做得不开心，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当然不希望她走。
虽然说职场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但替代对公司来说就有成本，而杨思琪同样要承担换工作带来的风险，这是两败俱伤的事。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办，但如果换是我，我不会选择离职。”我说，“因为这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6
“因为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你不改变，换到哪一家公司都一样。”
也许是我的话说得太直接，杨思琪怔住了。
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菊花茶。
“为什么是我的问题？”半晌后，她捧着杯子小声说，无限委屈。
当然是她的问题。酒香不怕巷子深？没有这回事，否则你就不会在电视上看见那些知名品牌的广告了。
“两个原因。第一，你做了很多工作，有的来自李经理，有的来自其他部门，但你让领导了解到这一点了吗？你没有。”
说到这里，我随口问：“商务部以前不是写周报吗，现在怎么不写了？”
“听说是因为大家都不想写，后来逐渐就取消了。”杨思琪回答，不知道我问这个干什么。
“还是写起来吧。不仅要写，还要写得有策略一点。”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加重了语气，“这对于你来说，绝对有好处。”
像杜薇那样通过晒加班的方式去表现自己的忙碌和敬业，我是很反感的。同时也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你原本有更有效的方法，如果你真的做了很多事的话。
这个方法就是写周报。
其实，周报真是个好东西。写好了，你可以强制领导了解你的工作量、工作难度、需要的资源和协助，还可以向领导请示工作优先级和工作方法，让他给你吃小灶。
这样一来，你就会比别人更了解领导的想法和意图，对个人能力和效率的提升也大有好处。
听我说完，杨思琪犹豫着，“李姐会看吗？”
我笑了，“当然会。”
但凡能做领导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喜欢凡事尽在掌控的。虽然日常表现不同，但每个人都想知道下属在做什么。你把周报写好递到她手边，要说她就是不看，我是不信的。
“那第二个原因呢？”杨思琪点头，又问。
“第二个原因，当然是因为你做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出彩。所以你引不起领导的关注，也就没有机会去挑选工作。”
这话又是很直接，杨思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是事实。
“我给你的建议是，把精力集中在能出彩的工作上，这些事尽量做得精益求精。至于那些杂事……”我笑了。
“能拖就拖一拖吧，事情是做不完的，但是，兴许能把事情拖成了别人的也说不定呢。”
7
杨思琪到底是个老实孩子，所以留下来之后，虽然揣着一肚子委屈，事情还是照做不误。
不过，我还是渐渐发现了一些改变。
比如，商务部开始重新要求所有人写周报，而后，李经理也把原属于杜薇的那些杂事重新安排给了杜薇。
杜薇对此很不满。当然，她并没有和我说，也没有向李经理提出来。只是在和她对接的那些销售经理打电话回来催她事情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嚷嚷忙不过来。
李经理只当没听见，一句话也不说。
就连杜薇的日常晒加班这一次都没激起一点浪花，虽然还是有些和她关系不错的同事随手给她点了赞，但人数明显已经越来越少了。
好像谁没见过半夜十二点的公司大门似的，有什么好秀的？我猜这才是大家的心里话。
杨思琪却继续安静地埋头工作。
有一个晚上，我和海外的同事开完电话会议，回办公室拿自己的包准备下班，看到杨思琪坐在电脑前，抱着自己的iPad写写画画，不禁有些好奇，便走过去看。
原来她在做工作笔记。
“A客户不接受合同章，必须盖公章，需要在续签合同的时候注意。B客户要求把部署计划作为合同附件，要提前与运维部门确定好。”
读着读着我笑了，“D客户区域快递小哥离职频繁，可能会影响标书送达时间？你怎么知道快递小哥离职频繁？”
杨思琪回头看见是我，有些不好意思，给我解释，“第一次他们送达晚了一天，我投诉过，然后快递小哥给我打了电话。结果没多久又晚了，我查了下，发现已经换人了。”
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可见杨思琪是真的很希望能把商务专员这种繁琐的工作做出花来。
这就没白费我为把她留下来费的心思了。
8
六月，公司在新市场所有的铺垫，终于有了回应——一个大客户给我们公司发了开标邀请书，这就是邀请投标了。
“李姐，这个标我去跟吧，正好我最近手上的事情都在收尾了。”我去李经理办公室谈事情的时候，正听见杜薇的这句话。
新的市场，可能意味着新的机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商务专员本身岗位技能要求不高，所以，对市场和客户的熟悉程度，就是他们的竞争力。
“这个标书要求比较高，需要准备的资料也非常细，你有把握吗？”李经理直截了当地问。
“没问题，李姐。我也不是第一天做标书了，您就放心吧。”杜薇笑着说。
李经理还是犹豫着。
我看见她们一时半会也说不完，索性让李经理有空给我打电话，便先回了自己办公室。
当天下午，前台小妹说杜薇请假了，我正纳闷她为什么特意告诉我这个，小姑娘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和我耳语起来。
原来，杜薇想跟的这个标，李经理最后交给了杨思琪。杜薇大概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气之下，找了个借口走了。
其实我能理解李经理这样安排的原因。站在她的角度，当然是觉得事情交给谁稳当就会交给谁。
杨思琪接了任务，知道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把手里不紧急的事情都放下，专心准备起这个投标来了。
我常常看见她抱着从别的部门那里要来的资料，一份一份复印好，仔细地排序、编号，就连项目人员的劳动合同，她也是检查了又检查，才放进标书里面去。
这样的工作态度，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我和李经理不约而同地认为。
然而，就在开标的前一天，事情还是发生了——负责投标的销售经理打来电话，说杨思琪发过去的报价有问题。
明明他昨天下午已经发了消息给杨思琪，让她把报价下调五个百分点，为什么她的标书还是原来的价格？
听到这话，杨思琪的鼻尖上一瞬间就冒出了汗珠子。
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销售经理说的那个消息，她从来就没有看见过。
9
“你说你没收到消息，现在怎么解释？”李经理把自己的手机“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人家都截图给我了，你还不承认？杨思琪，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疏忽，那我们就赶紧想办法补救。可我没想到，你首先想的是找借口，推卸责任。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这样，李姐，”杨思琪越着急，鼻尖上的汗越多。她也递过自己的手机，“您也看到了，我手机上并没有他说的这条信息。昨天我们根本就没联系过。”
“微信记录又不是不能删。”有人小声嘀咕。我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隔断看过去，是杜薇。
“我没有！”杨思琪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李姐，我真的没有。我没收到消息，更没有回复，这条记录……”她抿唇，用力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相信杨思琪会这样做。
“李经理，”我推开门，“要不，先解决问题？不是明天就要投标了吗？至于究竟是谁的责任，我们回头再说也不晚。”
李经理点头，又冷冷看了杨思琪一眼，“苏经理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赶紧修改标书，不过快递过去是来不及了，让前台给你订机票，你今晚飞过去送。”
“好。”杨思琪一边答应着，一边在自己电脑上飞快地修改折扣，计算折扣以后的价格。
可她这边标书改好了正在装订，前台妹子打来电话，今晚的机票没有了，最早一班就是明天上午的。
“你说你，我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李经理气得说不出话来，连着敲了好几下桌子，才问：“那你自己说，现在怎么办？”
“我坐火车过去，晚上十点有一趟车，明早八点到。”杨思琪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低头看着手机。
“经理，您不用着急，没票了我就买站票，大不了背着标书站一个晚上，我一定按时把标书送到。”
“要不，我找个男孩子去送吧。”我有些于心不忍。
杨思琪摇头，“不用了，苏姐。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承担。”
然后她转向李经理，再次解释，“李姐，我知道您觉得我在找借口，这件事我有责任，可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李经理没说话。
不知怎么，我下意识地看向她对面的杜薇，发现那姑娘深低着头，露出的半点唇角却是上翘的。
晚上，我安排公司的车把杨思琪送到火车站去，回头就让我部门的专员都去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动了杨思琪的手机，可是，这个人是谁？
10
人撒出去，第二天就有了反馈。
销售经理发消息给杨思琪那天，有同事曾经在洗手间的隔板上，捡到了杨思琪的手机。
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杨思琪之后去了洗手间，看到了这个手机，并且私自做了什么操作，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回去？
因为平时消息和电话都很多，杨思琪是取消了锁屏的，这一点我以前和她一起吃饭时就发现了。
也就是说任何人拿到她的手机，都可以点开她的微信。
“把洗手间门口那段的监控给我调出来，”我交代专员，“咱们一起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所幸监控很高清，更庆幸的是，从杨思琪离开洗手间，到捡到手机的同事进去，中间只有一个人进去过。
那个人正是杜薇。
我想起前一天杜薇说的那句话，“微信记录又不是不能删”，忍不住冷笑。没错，微信记录的确是能删，还能回复了再删掉。
这样杨思琪如果都能知道销售经理给她发过消息，那真是见鬼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把李经理找到我的办公室，前因后果讲清楚，又给她看了监控，然后摊了摊手，“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李经理犹豫了一会儿，“这种事情肯定要从公司层面处理，苏经理，你来吧。”
我早就知道，坏人一定是我。
因个人原因，做出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在我们公司是严重违反规章制度，公司可以直接解除劳动合同，一分钱补偿金都不必支付。
这一次，杜薇被自己的嫉妒心和小聪明害死了。
下午，我把她找到办公室，一拿出监控，她的脸就白了。
可这姑娘调整得很快，没过半秒钟，就堆出一脸无辜来，“苏姐，您干嘛给我看这个啊？不是连我什么时候上洗手间都要管吧？”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到底只有二十多岁，杜薇的笑很快就端不住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避开我的目光小声嘀咕。
我轻笑一声，“那我提醒你一下，杨思琪的手机。”
“啪”，她捏在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说吧，你是怎么想的？”我弯腰捡起那支笔，放在了桌上，“其实不管你说不说，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过你如果说了，我可以考虑不通报批评，给你一个体面离开的机会。”
11
事情的确是杜薇做的。
在洗手间隔间里看到那个手机的时候，凭借手机壳，她一眼认出了是杨思琪的。她本想给杨思琪带回去，然后让她请喝奶茶。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进来一条微信。
“思琪，情况有变，我已经请示了张总，立即把价格下调百分之五，标书重新做好发过来。”
杜薇抿住了唇。
如果这个标，杨思琪配合得好，以后这块市场的投标就都会要她去跟。
那边工作量不小，杨思琪也就不会再处理那些统计报表什么的了。然后呢，她杜薇就会一步步沦为部门所有杂事的大总管。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拿起了手机。
“好的。”
消息发出，杜薇握了握拳头，一狠心，直接删除了这两条记录。
工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倒要看看，杨思琪要怎么收场？
“你当时就没想过公司会因此丢标？”我冷了声音问。
她摇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不是故意的，苏姐。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后来呢？李经理问起来的时候，你很得意吧？”我又说。
她头摇得更厉害，眼泪飞溅，“苏姐，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职场上没有这种机会。
我直接说了处理结果，并要求她立即交接离开公司。
“为什么？我就只做错了这么一次！”杜薇尖声喊。
“来了这么久，我一直很努力的。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和同事也是尽量搞好关系，我只不过想获得更多机会和认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努力错了方向，姑娘。”我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又放软了语气。
杜薇的做法是很可恶，然而，作为一家公司，没有必要让员工离职以后怀恨在心。
好聚好散才是HR永恒不变的追求。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小孩子，晚上在亮着灯的房间找他丢的一百块钱，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别人就问他：‘你的钱丢在哪里呀？我帮你找。’他指着漆黑的院子说：‘那里。’问的人就笑了，‘那你为什么在房间里找呢？’‘因为这里很亮，容易找啊。’小孩子回答。”
“听起来很蠢是吗？可是你现在做的事，不是和这个孩子一样吗？”
“你想要的东西明明要靠努力工作获得，你却偏偏想通过秀表现、打击别人这些歪门邪道的办法。可事实上，你只会像那个孩子一样，永远找不到那一百块钱。”
杜薇没有再说话。
下午，她默默办理了离职手续，有人问起，也只说家里有急事要回老家。这大概是她最后的自尊了。
杨思琪回来，我把事情和她说了，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她为什么要这样？其实，虽然我不喜欢她，可我挺羡慕她能和别人打成一片的。”杨思琪咬着唇，神情复杂。
我摇头，“算了，如果她能吸取教训，这对她未必是坏事。”
然后我又笑了，“思琪，你之前觉得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知道为什么最后是你留下吗？”
她想了想，“我努力。”
“不只是这样。”我放慢了声音，强调说，“最重要的是，你学会了工作的正确方式。职场上，要想获得认可，最巧妙的方法就是用工作成果说话。”
“首先，把事情做好。然后，让你做好的事情，被你的领导所知。”
“就这么简单，你说呢？”
杨思琪笑了，摸着自己的头发，“哪简单？不简单呢，我都不知道什么事该汇报，什么事不该，可费脑子了。”
“这样？那就慢慢学吧。直到把这个方法，变成你的本能，你就赢了。”我最后说。
其实职场哪有那么多阴谋，阳谋都递到你手边了，用好的人，想不笑到最后也是很难的。（作品名：HR日记：大巧，作者：琥珀指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