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 头
文、图 / 崔加荣
版式设计 / 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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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回家给父母磕头拜年，是我家多年以来的传统。父亲母亲跪爷爷奶奶，我们跪父亲母亲，一代一代传下来，小孩子也不例外，总会跟在我们后面，向爷爷奶奶行跪拜大礼。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爹娘。给父母磕头，于我而言，已经不单单是传统文化礼节，而是发自内心的情感表达，是一次最真实最隆重地接触家族并向它宣誓的仪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给了我生命，我才有了努力拼搏的机会和梦想成功的可能。 世上最珍贵的是生命，生命不是用金钱和努力来衡量的，而面对生命，也是最无能为力的，愈经历生死，愈能体会到生命的伟大和弥足珍贵。每每想起给了我生命的父母，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长跪不起亦不能表达内心的感情。
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可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丢下父母，独自去打拼，独自享受自己的成功和小家庭生活。而父母从没有半点怨言，内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孩子能过好日子，没有任何诉求。多次请求父母跟自己搬到城里生活，都被拒绝，除了父母不习惯城里的生活环境，我想父母大部分心思都是不想给我们增加负担。想起母亲步履蹒跚地上香，艰难地下跪，磕头，为我们祈求平安，我都会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们的根在村子里，尊重他们的意见，让他们留在村里，这或许是对他们最好的孝顺。除了多回来看看，给他们备足生活诸事外，跪下给父母磕头，也成了歉疚之意最好的表达了。
我们执意给他们磕头时，母亲总是怕麻烦我们，会责怪父亲多礼，父亲也总是笑着坚持让我们做完所有礼节。偶然的一次，我推门走进父母卧室，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对话，父亲告诉母亲说：这些好的传统要坚持传下去。孩子平时都不在身边，回来过年给咱磕个头，给他有个表达的机会，孩子心里也好受。听此言，四十多岁的我，差一点在父母面前失态，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无时无刻都在替我们着想，知子莫若父，他最清楚我们心里的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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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带领我们坚持孝道，传承传统，令我们常常自省自修。他坚持给我们讲解磕头礼节：神三鬼四。烧香拜神磕三个头，给活着的人行礼磕三个头，给死去的先人上坟磕四个头。 父亲坚持要求我们参加亲戚的葬礼，锻炼学习磕头行礼，从最简单的三鞠躬、到一礼四拜、十三太保、到最高礼数二十四拜，如数家珍。在姑姑的葬礼上，忍住悲痛行二十四拜大礼，唢呐哀乐声中，二十四个磕头每一次下跪，都是庄严肃穆地从内心表达哀痛和思念。礼毕之后，父亲劝慰我们节哀：行礼只是一个表达方式，人死了磕多少头也不如活着时烧一碗茶给她喝。 父亲不相信迷信，却倡导给父母老人磕头，或者这是他内心对孝道和家庭感情所寄托的一种仪式感。他常常嘴上说神鬼都是假的，可是每次逢年过节都催促我妈上香，希望神灵保佑我们。
年初一早上，天不亮，父亲就打开大门，燃放三个闪门炮，母亲摆上贡品，上三柱香，然后虔诚地跪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老天爷，老祖先，全神都请到，保佑孩子们都健康，上大学，挣到钱，有好日子，逢年过节我给你上供，给你磕头。拜过诸神先祖，我们把父母请到堂屋拜年。堂屋后墙上挂着黑白山水中堂画，条几案头摆着菩萨像、陶瓷香炉、塔形的红烛，方桌上摆着猪肉、水果等供品，父亲和母亲分坐方桌两边，我们儿子媳妇，孙子孙女跪满一地，磕头三拜之后，父亲一挥手：齐了！然后催促母亲发压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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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结束，吃过饺子，父亲准备好香蜡纸炮和祭品，又准备一顶席子，带领一家大小十多人去给先人上坟、磕头、拜年。 黎明前的夜空下，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儿，田里处处有忽明忽暗的纸火。远处的坟地偶尔还有哭声，一定是新葬的人家上坟给逝者拜年，嘤嘤的哭声和诉说，在夜空里显得凄凉。祭品摆到坟头，父亲找出坟头的正前方向，用树枝在地上画一个大圈，在圈里点燃火纸。当弟弟燃起鞭炮，当我们分成几排跪到席子上，面对先祖磕下长头时，“家族”这两个字显得倍加庄严。爷爷奶奶的坟头纸灰燃尽，父亲带领我们把一个家族的老坟挨个点纸，并一一介绍，说得清的，说不清的，只要是一个家族的坟头，都无一遗漏。父亲经常说谁家坟头没纸灰，不是绝后了就是后辈不孝顺，每年都交代我们烧纸不要漏掉老坟，不要被人笑话。
踏着刚刚分蘖的麦苗和白茫茫的早霜离开坟地的时候，我在心里告诫自己：我是大地的孩子，我是有根的人。
社会发展的双刃剑，带给我们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进步的同时，也会割舍许多曾经在心灵深处闪光的东西，但是，不应被历史发展淹没的，不应被日益幸福的人们忘却的，当属心存感恩，孝敬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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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崔加荣，1973年生于河南省沈丘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园洲诗词协会副会长，曾发表小说《又见槐花开》《鸡飞蛋打》等十多篇，诗歌《麦田》《三月的风》等六十多首，出版小说集《又见槐花开》、诗集《花开四季》《在路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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