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3 春秋战国百家鸣文|寒山忆雪
中国历史上有两次思想大爆发的时代，一次是民国时期，各个领域的民国大师如雨后春笋，另一个是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争鸣不休。
两三千年的古代史，为什么唯独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百家争鸣的盛况呢？这要从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技术说起。01受保护的技术4000年前的中东，还处在青铜时代。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也就是现在土耳其），铜矿石和铁矿石非常普遍。位于半岛中北部的赫梯人，在冶炼青铜的同时，逐渐发现了冶铁的奥秘。在自然界中，铁矿的分布远比铜矿要多得多，但是冶铁的难度比冶铜要大的多。因为铜的熔点只有1083度，而铁的熔点高达1538度，铜矿混入砷、铅、锡等矿石杂质后，冶炼温度可以降到六七百度，而铁矿加入磷、硫等矿石杂质后，冶炼温度最低也需要上千度。早期的冶炼炉，很难达到这个温度。之所以赫梯人率先发现冶铁的奥秘，是因为他们利用地中海和黑海的强劲海风，发明了鼓风机，把原来炼铜的温度提高到了上千度，冶铁技术也就自然而然诞生了。
靠着冶铁技术生产出来的充足的铁器，赫梯人制造了精良的兵器，改良了埃及人战车，组建了强大的军团。他们逐渐统一土耳其半岛的大部分地区，建立赫梯帝国。赫梯帝国南下征服塞姆人的叙利亚城邦，攻破巴比伦王国的都城，摧毁巴比伦第一王朝（伊拉克中南部），东进摧毁胡里安人的米坦尼王国（伊拉克北部），南下与埃及第十九王朝南北争雄。这段时间，差不多相当于中国的夏商时期。
赫梯虽强，架不住强敌环伺。相当于中国的晚商时期，赫梯帝国陷入内乱，在埃及和新崛起的亚述，以及海上民族（比如腓尼基人）的围攻之下，赫梯帝国遭遇极大的削弱，一蹶不振。残存了400多年后，到西周末期时，赫梯被亚述帝国彻底摧毁。在赫梯帝国强大时期，他们的国王非常重视冶铁技术，很小心的把它保护起来，严禁外传。所以在赫梯称雄的800多年里，冶铁技术始终被赫梯人垄断，以至于当时的铁制兵器，比黄金还贵，是青铜兵器价格的六十倍。赫梯衰落之后，冶铁技术也随着赫梯工匠的四散，传播到周边国家。晚商时期，中东的几大王国和各个城邦，基本上都获得了冶铁技术。02后来者居上随后的商末与西周时期，大约公元前1100年~公元前800年之间，冶铁技术从伊朗高原的米底亚人那里向东传出，分别进入印度和中亚。中亚的塞人（斯基泰人）又将冶铁技术传播到新疆，新疆当时的索墩布拉克文化（伊犁河谷）、察吾乎文化（南疆中部）、苏贝希文化（南疆东部）都已经出现了冶铁制品。新疆的这三个早期铁器文化，都是吐火罗人的遗存。吐火罗人和斯基泰人是近亲，都是金发碧眼的印欧人分支。吐火罗人最东部的一支，称作月氏人。大约在商周之际，月氏人东进占据河西走廊，形成沙井文化，其中就出现了冶炼的铁制品。月氏人的冶铁技术，很快传播到陇西高原的西戎人手中，他们的卡约文化，在西周晚期已经出现了铁制品。
终于，随着周幽王被杀，犬戎侵入关中，冶铁技术传播到华夏族群手中。春秋早期，河南三门峡虢国墓地出土了三件冶铁制品，山西天马曲村晋国墓地发现了两件生铁残片，陕西韩城两周墓葬里发现了一个包铁铜戈和铁刃铜刀。这些是当时诸夏境内发现的最早的冶铁制品。这个时期的冶铁制品，使用的技术和西亚、中亚、新疆这一路来的冶铁技术一样，都是锻造法，又叫块炼法。什么叫锻造法呢，就是在炼炉温度达到一千度左右的情况下，木炭生成一氧化碳，把铁矿石还原成铁块（化学过程为Fe2O3+3CO→高温→2Fe+3CO2），但是铁块里还有很多气孔和残渣，所以需要敲打挤压出来。这个敲打的过程，就叫锻打。
锻造法的成本非常大，需要人工反复锻打，才能造出能用的铁，费时费力，产量很低，还不如冶炼青铜来的方便。此外，反复锻打形成的铁含碳量低，硬度不如青铜器，而且铁很容易生锈，不如青铜兵器好保养。所以在春秋前期，铁器的产量很少，社会普遍使用的兵器还是青铜材质的。但是到了春秋中晚期，新的冶铁方法出现，这就是熔铸法，又可以叫铸造法。熔铸法原本是青铜冶炼的方法。铜锡铅矿石混合在炉内还原后，形成铜锡铅合金，也就是青铜。青铜的熔点很低，只有800多度。把制陶技术玩的炉火纯青的古华夏人，很容易就把青铜融成铜水，灌入模范里，铸造成各种青铜器。由于铜矿相对来说比较珍贵，世界其他地方多把青铜用来制造小型实用物品，比如首饰和兵器。但是中土比较特殊，华夏人特殊的祭祀文化，催生了巨型青铜礼器的出现，比如832公斤的后母戊鼎。
长期铸造大型青铜器，对冶炼炉温度的要求就会比较高。对于把制陶技术玩到炉火纯青的华夏人来说，冶炼炉的温度提高到一千多度是很简单的事情。早在4000多年前的龙山时代，古华夏人就能把炉窑的温度提高到一千多度，烧制出黑陶。这个温度，距离铁的熔点还差500多度，但是当温度超过一千度时，碳和硫等其他矿物会加快渗入铁块中，形成生铁，熔点最低可以降到1147度。一旦炉窑达到这个温度，生铁块就能融化成铁水。这个冶炼的方法，比锻造法的效率高了不止百倍。03生铁的优势铸造法最迟在春秋晚期就出现了。《左传·昭公二十九年》记载，晋国的大夫赵鞅、荀寅在汝水边筑城，向百姓征收四百八十斤铁，熔铸成刑鼎，在鼎上铸上范宣子所制定的刑法条例。这不仅说明晋国官方有能力铸铁，晋国的民间也有能力生产大量的生铁。这一年是公元前5。生铁铸造技术有可能比这出现的更早。《国语·齐语》中记载，齐桓公时期，管仲说过，「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锄夷斤，试诸壤土」。美金指的就是青铜，恶金指的就是生铁。生铁有个特点，硬度极大，比青铜的硬度还大。有人说，硬度大，用来砍人不更好吗？非也，硬度太大，就容易脆裂，战场上兵器碰撞，别人的兵器最多撞个刀口出来，你的兵器一撞就断，那还怎么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