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芷幽兰，千古流芳
——读《启功杂忆》有感
北京市朝阳外国语学校小学部张香玉
也许是因为从小喜欢书法的缘故，一直对启功和欧阳中石两位大家心存敬仰。路过书摊，偶遇《启功杂忆》，欣然买下。工作之余，品读那质朴的语言，品人生，品社会，品大师的情怀。
读罢，合上书，就有了写篇读后感的冲动。本来是本人物传记，读来却似散文诗，很美。真切地了解到他的家世以及曾经的苦难，求学路上遇恩师，为人处世的风格，笑对病痛，宽容对人。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两个人是他的恩师和贤妻；与他最亲密的称呼是诗仙、书圣、园丁、顽童。以前，我敬仰启功在书法上的卓越成就。今读此书，不禁被他广博的才学、宽广的胸襟、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深深折服。读到最后，合上书，眼前就浮现出一个慈祥的长者，亲切、久违。
启功先生的家世向来不大愿意向外人提及。姓爱新觉罗，字元白，满族。先祖是雍正皇帝的儿子排行第五的弘昼，封和亲王。其后代逐渐从王府中分离出来，至启功曾祖时，家世已失去门荫，要通过科举而找出路。启功先生不愿多提及曾经显赫一时的家世，甚至想把这些东西摒出自己的记忆。自创启姓，也是出于某种原因吧。他的童年是苦涩的，1岁父亲去世，随祖父生活，祖辈给予了他关爱。10岁曾祖去世，11岁祖父去世。家中变卖世藏书画以作殡葬费用。当时母亲克连珍和姑姑恒季华便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恒季华为了教育这单传的侄子成人，毅然终身未嫁。启功在这个时期饱尝了世态的炎凉、人情的冷暖。
启功念过小学，中学未毕业。他能够成为根底深厚的大学问家。小时候家庭的熏陶和他上的“辅导班”功不可没。青年时期由长辈带领师从贾羲民、贾镜汀先生学画。贾先生博通书史，对于书画鉴赏也极有素养。18岁师从戴绥之先生学习中国古典文学、习作旧诗词。要说对他影响最深的老师莫过于陈垣先生了。这位恩师曾任国民党时期辅仁大学校长兼北大历史系教授。不但教导他有关学术的知识，做学问的门径，以至处事做人的道理。恩谊之深，经历四十年。陈垣老师所讲的为师之道对我也触动极大，很有启发。他教导启功：
“为师万不可偏爱、偏恶、万不许讥诮学生。以鼓励夸奖为主，不好的学生，包括淘气的或成绩不好的，都要尽力找他们一点点好处，加以夸奖。”
“不要发脾气，你发一次，即使有效，以后再有更坏的事件发生，又怎么发更大的脾气？万一发脾气之后无效，又怎么收场？”
“教一课书，要把这一课的各方面都预备到，设想学生会问什么？”
“批作文不要多改，多改了不如你替他做一篇，改多了他们也不看，要改重要的关键处。发作文时，要举例讲解，缺点尽力在堂下个别谈，缺点改好了，有所进步的，尽力在堂上表扬。”
……
对于这些“上课须知”，启功说：陈垣先生不止一次地向我反复说明，唯恐听不明白，记不住。几乎是手把手地把自己多年从实践总结的经验一一教给了他。而这些观点如今读起来也颇为受益。当有人当面奉承他是当代书法大师时，他总是慢条斯理地郑重声明：我这一辈子主要工作是教书，只不过是一个教书匠。他在几十年的教学实践中，深深领会到恩师陈垣的教育思想，灵活掌握陈垣的教育方法，针对不同对象，因材施教，循循善诱，讲课时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启功毕生为之奋斗的教育事业是“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世间许多人都盯着启功手里的笔，真是小看他了。书法只是他生活中的一绝。他的成就还表现在他对文学、史学、美学以至于文物鉴定方面有独到的见解。其中最主要的是在教书育人方面的成就。他是北师大中文教授，二十多年间，先后培养了许多博士生、研究生，还带出了一批业余大学的研究生，使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最我敬佩的还是启功的胸襟。
面对贤妻
启功说：“我这一辈子有两个恩人，一个是陈垣老师，一个是我的老伴。”妻子章宝琛长启功两岁，21岁与启功结婚，到启功63岁（1975年）去世。家里的一切大事小事都无须启功操心。早晨一睁眼，她就默默地干活，把一切操持地井井有条。无论多么累，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抄家，细心的妻子偷偷把启功宝贵的藏书、画和文稿用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并打上捆，深深地埋在后院墙角，直到临去世，才把这些告诉启功。以至那些凝聚着他多年心血的文稿，一张也没丢。老伴去世后，没能给启功留下一儿半女，活着临走前，她嘱咐启功要再找一个人照顾他。老人直到93岁驾鹤西去也未曾再娶，并留下《痛心篇》《赌赢歌》两首长诗催后人泪下。
面对劫难
“文化大革命”爆发，1958年启功被划为“右派”，一些公开的读书、写作活动被迫中止。但他私下里治学不辍，专心撰写《诗文声律论稿》。由于精通书法，常被造反派命令抄写大字报。粉碎“四人帮”之后，北师大恢复招生，重登讲台。二十年间，启功一直深陷逆境，打也挨过，骂也挨过，可是这一些只能扭曲他的形体，却没能扭曲他一颗赤诚的爱国心。就在他回忆起“文革岁月”十年没有给人留下一点可以依恋的东西，却不能忘记抄大字报给他带来的一点好处。当时，他的字虽然早已自成一格，但还不能站着写。造反派们写成大字报，就交给他抄，抄了几年虽然非常辛苦，却也练得把笔放开了。
有一位先生，当年批判“右派”时批启功积极。后来见到启功，觉得很不好意思，启功反而安慰道：那个时候好比在演戏，让你唱诸葛亮，让我唱马谡，戏唱完啦就过去了。面对荣辱他坦然自若。“立身苦被浮名累，涉世无如本色难”，是启功先生一生信守不渝的座右铭吧，着实让人敬佩。
面对赝品
在北京要淘换一张启功的字很容易，揣上几十块钱到潘家园走走，便可得到一幅。但绝不是启功亲手所写的作品，而是一幅与启功八竿子打不着的市井文人伪作。而面对赝品，启功的第一反应是惊愕，然后又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幼时曾经羡慕清代前辈被人模仿的殊荣。当有人问，即便是假的，为何不写状子告他们。启功又笑了：“这些假字却是穷困之人因生活所迫，寻到的一种谋生手段，我一打假，也把他们的饭碗打碎啦！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人家用我的名字是看得起我，他学了这手字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再者，他是缺钱用，才干了这种事，他要是向我伸手借钱，我不是也得借给他吗？”他评价赝品：我的字是劣而不伪，你拿来的字是伪而不劣。”当荣宝斋门市部卖掉被启功认定是假货的25幅书法作品，合计51.92万元时，启功面对这种以他的名义欺骗别人的犯法行为是真的生气了。
生活上，他是个老顽童，喜欢小动物，毛绒玩具，爱吃冰激凌。年岁已高仍然保持着一颗童心。他的博学、儒雅、风趣、坦荡、乐观、豁达，让人心生崇敬。书中每一篇文章都有淡淡的兰花一丛。我想把这样一句话送给可敬的启老先生：一芷幽兰，百年风骨，纵然长逝，千古流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