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前年起,读书有了一个习惯,不做笔记不读书。
实话实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读书习惯。去年我系统地读了叶嘉莹先生的《叶嘉莹说杜甫》,《叶嘉莹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叶嘉莹说阮籍咏怀诗》,《叶嘉莹说汉魏六朝诗》,《叶嘉莹说初唐诗》,《叶嘉莹说中晚唐诗》,《叶嘉莹说诗讲稿》等七部作品。洋洋洒洒的读书笔记,我记了十几万字。
今天,在网上看到网友的提问“为什么多数专家认为曹操的文学水平远不及曹植?”,看了一下大家的回复,虽受益匪浅,然总觉得不如叶先生分析透彻,于是就想通过这篇文章来讲一讲叶嘉莹老师对建安文学中“三曹”的研究。
建安是东汉最后一个皇帝汉献帝的年号。
建安时代的大诗人有“三祖”(曹操,曹丕,曹叡),“陈王”(曹植)和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幹,阮瑀,应,刘桢)。
谈到建安诗歌,钟嵘在《诗品序》中说: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诗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附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
这段话一个中心思想,曹氏父子引领了建安文学。后世说起建安文学,通常有四个字,叫“建安风骨”。
现在就来看一看曹氏父子,主要是“三曹”的文学水平谁高谁低?后世说的“三曹”指曹操,曹丕和曹植。
至于三人的诗文水平孰优孰劣,历来众说纷纭。
南朝文学评论家钟嵘在其《诗品》中,就对三曹分了品级,曹植上品,曹丕中品,曹操下品。
之所以曹操被列为下品,是因为他诗文的风格不符合南朝的时代趋势。钟嵘作为一名文学批评家,也不能脱离时代的拘束。
但他对曹操的另一个评价,却切中肯綮,他说: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
建安风骨,其实很大意义上就是指曹操所推崇的悲凉慷慨之风。《短歌行》和《观沧海》就很好地彰显了建安风骨。
钟嵘同样认为曹丕也不及曹植,但南朝时同为文学评论家的刘勰在其《文心雕龙》里却认为两人各有长短。
曹丕理性,诗文有反省精神。曹植纯情,诗文华彩飞扬。所以刘勰说: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
曹丕的反省、理性精神,在其《典论·论文》中有很好的体现。他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通过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到曹丕他注意到了文章的独立价值,不依附于歌功颂德之类的事情,他的这段话充满了思辨精神。
因而,明末清初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家王夫之,更是在其《薑[jiāng]斋诗话》中明确地说曹丕比曹植好得多。
近代的梁启超,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中说,小说对人的感染有四种方式,即“熏、浸、刺、提”,曹丕的诗就有“熏、浸”的感染力。
但是呀,先生认为,要说三曹中,对后世诗人影响最大的,当数曹植。
曹丕理性,充满反省精神。曹植的觉醒,表现在他对中国语言文字特色的把握与运用上,从他起,诗人开始注意诗歌的对偶、铺排与雕饰。
曹植早期的诗文,气势恢弘,飞扬跳脱,如《白马篇》。
曹操死后,曹植受到哥哥曹丕和侄子曹叡的排挤与打压,诗文风格转为含蓄和喻托了,比如著名的《七哀诗》。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dàng]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明写思妇对丈夫的思念与怨恨,实则曲折地吐露了自个儿在政治上接连遭受打压的苦闷心情。
历来对曹植评价最高的人,恐怕非南北朝时期的谢灵运莫属。
成语才高八斗就出自于他对曹植的顶礼膜拜。
天下之才共一石[dàn],曹子建独占八斗,我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三曹到底谁高谁低,时至今是没有定论的。不过,本人是喜欢曹操古朴苍凉的文风。
但有一点,如果诗文风格符合当时的社会风气,时人的评价就会很高。
因而,我现在可以尝试来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多数专家认为曹操的文学水平远不及曹植?”。
暂且不论这个问题本身的真假,索性就当真实情况就是这样的,那也只能说明,现在的社会风气可能是更倾向于曹植的华丽绚烂,而不是曹操的古朴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