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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穿上了旗袍
五十年代，我的老家没有公路，到县城需要走7公里路乘坐轮船，一天只有一班，有次奶奶要到县城去卖渔网，为她儿子去学校交伙食费，起早摸黑走了7公里路，差五分钟，眼睁睁地看着轮船呜呜地驶去，只能打道回府。回到家被我爷爷数落了一通，嫌我奶奶走慢了。我奶奶不识字，但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凡事想做好。为没有搭到轮船而委屈了一整天。
第二天奶奶决定划船去县城。老家到县城直线距离是35公里，坐轮船水上距离是45公里，船票价是0.4元，如果划小船从水道走有50多公里，而且船划到半途非得经轮船行驶的航线到达县城，这样需要从小河将船拨过大埂，进入宽阔的河流。奶奶第二天一大早在晨曦弥漫中，划着小船向县城方向驶去。
一路上，奶奶心情格外好，河边两岸芦苇摇曳，水面波光粼粼，河水清沏见底。今天不仅可以见到儿子，还另外带了两筐胡萝卜到县城卖，既省了坐船钱，还将儿子的伙食费挣来了。因为心情好，单人双浆的小船划的飞快，一路水花一路欢悦，天空是如此的蓝。
这年奶奶43岁，正值中年，18岁嫁我爷爷，一直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练就了一付好身扳，奶奶不仅什么农活不在话下，而且心灵手巧，绣花、纳鞋、纺纱、织网十分精湛。过去农村结婚的洞房里，最抢眼的就是床上摆放那几双漂亮的绣花鞋，以及枕头套上的各类精美的花鸟图案和床帐上的花草图。我们村方圆几公里人家，新房里的这些花鸟图往往是根据我奶奶的手绘而创作。我不知道一个字不识的奶奶是如何有此特长，或因是对生活中的花鸟太熟悉，或因是奶奶有敏锐的观察力。那时村里的姑娘在农闲时总是围着我奶奶，和她学绣花，学做鞋。做鞋首先要用纸剪出鞋样，然后根据鞋样纳出鞋底，我奶奶眼一瞅脚，就能立刻剪出一双鞋样来。奶奶做的鞋既合脚又好看，往往鞋面上还配有花鸟，什么荷花、菊花、鸳鸯、燕子栩栩如生。在乡间的小路上，一看鞋就知道这鞋子即使不是我奶奶做的，也是我奶奶的样板。周围人家收藏的纸质鞋样子和鞋垫的花案大都是我奶奶的作品。
奶奶还是织网能手。我爷爷喜欢撒网捕鱼，奶奶看一下爷爷买来的渔网，就知道了如何织网。解放初期，物质匮乏，渔网是麻线织成的。奶奶便自己种植绿麻，种麻期为10个月，然后奶奶开始经过砍麻树、剥麻皮、撕麻、刮麻、接麻等工序，再用蔑片制作一个切网的引线针，即可开始织网。网针在奶奶手中如运转的飞针，被奶奶得心应手地玩转于手中，穿梭在麻线之间。奶奶织网都是利用农闲时间，织一张渔网时间大概三、四个多月。那时，临村有位谷奶奶经常来和我奶奶结伴织网，她既没有我奶奶织的快，也不如我奶奶织的精致。俩位奶奶织网多了，就拿到街上渔具店出售，谷奶奶织的网只能卖到3元，我奶奶的能卖到4元一张。奶奶曾告诉我，如果拿到县城卖，他们愿意给5元咧，且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我奶奶不仅聪慧手巧，还是个大美人。奶奶个头高挑，有1米68，身材修长，拿现在的审美标准，属于大长腿，纤细腰身，曲线优美的女人，可惜了奶奶生在旧社会，也没有嫁到富裕人家。如果在大城市，奶奶穿上旗袍，一定仪态端庄，优雅高贵。奶奶也爱美，那时虽然穿着陈旧，但奶奶每天早上都会在她那小小的梳妆盒子前，将自己的头发整理细致，奶奶喜欢将头发扎成髻，一年四季，哪怕农活再脏再累，从不会披头散发。
奶奶划着小船，整整用了十个小时，摇摇晃晃地终于来到县城，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奶奶赶紧将两筐胡萝卜挑到菜市兑给商贩，原本以为可以卖个好价钱，但人家却只愿意给2分钱一斤，我奶奶不肯，说我家的萝卜特别好吃，个个匀称肉实，总不能不如西瓜的价吧，至少给3分。商贩得知我奶奶划了一天船才来到县城，最后只同意2分5收下，看天色渐暗，奶奶只好将50斤胡萝卜脱手，尽管没有达到奶奶期望的价格，但手接住1块2毛5分钱时，内心还是十分喜悦。随后赶紧去河边的渔网店，店铺主一看是我奶奶，欣喜不已，他知道又会收购到一张好网，没有怎么看就拿出来了4元钱塞给我奶奶，奶奶说这次要加1块，你看这麻线根根扎实有劲，网孔齐整，这张网织了三个多月呢，店铺主只同意加5毛。说下次送网来一定给5块。奶奶一身轻松地边啃着自己烙的面饼，边向她二儿子的学校走去，这晚在学校一张空床上，奶奶睡的特别香甜，一觉到天亮。第二天一早给了我二叔4元钱交伙食费，自己将1元7角5分用一块碎布裹好藏于腰间，向河边走去。我二叔送奶奶到船边，奶奶突然想起船舱肚里还有一袋炒熟的蚕豆，叮咛二叔和同学分了吃，不要想家，好好读书。随即撑船向家的方向划去。奶奶已经整整离开人世40年了，晚上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是在思念奶奶中进入梦乡的。这晚，我梦见了奶奶穿着旗袍，参加了杭州新丝路旗袍模特大赛，奶奶走在华丽的T型舞台上，神采飞扬，笑容是那么美丽。
作者介绍
伟夫，安徽当涂人，马鞍山作协会员。有通讯、报告文学、小说、散文散见全国、省、市报刊，部分作品被收录书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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