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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春风百事非 ——梁遇春《又是一年春草绿》赏读

时间:2022-11-14 23: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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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春风百事非  ——梁遇春《又是一年春草绿》赏读

满眼春风百事非

——梁遇春《又是一年春草绿》赏读

文/姜广平

梁遇春(1906—1932),福建闽侯人,“根据现有少得可怜的资料,我们知道他1906年生于福建闽侯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19进北京大学预科学习,后入英文系,1928年毕业至上海暨南大学任教,人呼为’少年教授’ ,其实当然是个助教。第二年回母校图书馆工作,以后不幸染上‘时疫’(即猩红热),与1932年6月25日在北京病故,人生的序幕还没有完全拉开就便落下了。”(吴福辉:《梁遇春散文全编·前言》)

梁遇春是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先驱之一,现代小品文的开山鼻祖。梁遇春的文学活动始于大学期间,主要是翻译西方文学作品和写作散文。据他师友回忆,他是当年北平大学区里稀见的文科奇才,风度翩翩若少年公子,耽于书卷而不受书卷支配,用“秋心”、“驭聪”等命名发表文章于《语丝》、《骆驼草》、《新月》。后大部分收入《春醪集》和《泪与笑》。

梁遇春的散文在现代散文中独树一帜,获得的评价也极高。废名曾说过:“他的文思如星珠串天,稍纵即逝。”郁达夫称之为“中国的爱利亚(即英国19世纪初着名散文大师兰姆)。”梁遇春的散文风格融合了东方和西方的创作风格,表现着一种恬淡、悲观的人生态度以及独特和自由的思想,他受英国小品文的影响尤深,将“Essay”一词译为“小品文”是他对文学的巨大贡献。

梁遇春只是说自己的话,凭自己的性情着文,其语气措辞率真直白,一派天真无城府之气,笔调随意洒脱、飘逸着青年学子惯有的任性、率直、博闻、争胜的气息,操纵收放自如,行文炉火纯青,灿若云锦,意味深远。文章极少方正的口吻,乃是一副温柔无恶意的游戏姿态,清朗活泼而不乏节制的力度,谈笑风生又极具内敛,呈现出一种“淡雅、清新、恳挚、亲切”的风格。陈子善曾把梁遇春同梁实秋并举,说二者散文皆可称之“学者散文”。其实跟梁实秋的老辣醇厚比起来,梁遇春更多一种书生气而少一层梁实秋的世故。相较周作人的恬淡、林语堂的实际,梁遇春更多的是单纯。而他的幽默也不像林语堂的刻意为之,而是信手写来。

“笑涡里贮着泪珠儿的我活在这个乌云里夹着闪电,早上彩霞暮雨凄凄的宇宙里,天人合一,也可以说是无憾了,何必再去寻找那个无根的解释呢。‘满眼春风百事非’,这般就是这般。”梁遇春曾说,一个人在年轻时死去,他在人们的记忆里永远是年轻的。不想竟成为他自己的谶语。

春天总是让人和一些美好的事物和心情联系在一起的。然而当一个人看惯了人生的无奈、人生的无常和宇宙的悲哀,置身于一个满目疮痍的人世间时,对春天的感受也许迥异于众人。如彗星一样掠过天际的梁遇春,在《又是一年春草绿》中,引导我们从另一个视角来领会这令人感慨万分的春天。这样富有诗意的题目,在梁遇春的笔下,却让人觉得心惊:开篇就说“一年四季,我最怕的却是春天”。

作为春天常见的景物,鲜花、绿草、澄蓝的天空等并非作者抒发情怀的对象,而只是这个“杂乱下劣”,“满目疮痍”的人世的映衬,更加暴露了当时社会的丑恶。作者又通过对“故作的深沉”、“少年的伤感情怀”作对比,传达出作者对人世的难以诉说的悲伤情怀,乃是对世界的真相深深洞悉,对人生彻底看破之后的绝望和灰心。

作者所描摹的事物并非小的对立,而是一种极端的不协调,是一种尖锐的对抗。如婚礼与丧钟同时出现,狂欢的宴会却有一个白森森的人头,同如花少女跳舞的是一具骷髅。美好的事物背后总是拖着一个丑陋的影子。理想和现实、美丽和丑陋如此巨大的反差,带给我们的是死亡一样的气息,唤起的是我们心中那种莫名的伤感,这是人类亘古的惆怅,也是文学的母题之一。

废名在《泪与笑》的序言里说:“秋心的散文……玲珑多态,繁华足媚,其芜杂亦相当,其深厚也正是六朝文章所特有。”做为知音的话,一句话就道出梁遇春散文在西化形式下那不可掩盖的东方传统文化神韵。梁遇春的散文,拥有魏晋六朝文风的潇洒与飘逸、沉哀与无奈,在美丽的文笔下,有一颗流乱而愁苦的心。

梁遇春散文中的那种悲剧感却是与生俱来的,那种看待生命的独特视角和对宇宙万物的质疑、感慨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情绪宣泄,这一点在《又是一年春草绿》里有着明显的痕迹。

需要注意的是:梁遇春的恬淡、悲观中也不乏激越,那种即使付之一炬也要忘情燃烧的理想主义。梁遇春散文中的少年锐气、勇于思考以及热情,打破了传统散文的谦冲平淡的模式,在《又见一年春草绿》中也得到了隐性的显现。

同这悲伤情怀相呼应,作者采用了特殊的用语方式。首先,善用排比句式,将类似的现象组合在一起,反复地强化作者与读者的情感交流。其次,选用带有伤感色彩的词语:春天的景物只有北风、毒蛇、秽气;春天的事物有弥留的病人、恶魔、白森森的人头。这些词语汇集成一个悲伤语义场,在这样一个颓废伤感的场中,读者的情感自然会深受影响而引发深思。

梁遇春一生短促,在世不到27年,除翻译作品外,给后人留下的只有《春醪集》和《泪与笑》两本薄薄的散文集子,约37篇散文作品。作品虽少,却已经有了鲜明独特的艺术个性。在“五四”名家众多的散文中,以“快谈、纵谈、放谈”而有别于他者,自成一家。他在不经意之中,为现代散文展示了一种独特的、矛盾的、既融合了西方文学又承袭了东方文学的风格。这也是梁遇春虽然散文作品不多,创作时间颇为短暂,但在文学史上却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所在。

附:又是一年春草绿

梁遇春

一年四季,我最怕的却是春天。夏的沉闷,秋的枯燥,冬的寂寞,我都能够忍受,有时还感到片刻的欣欢。灼热的阳光,憔悴的霜林,浓密的乌云,这些东西跟满目创痍的人世是这么相称,真可算做这出永远演不完的悲剧的绝好背景。

当个演员,同时又当个观客的我虽然心酸,看到这么美妙的艺术,有时也免不了陶然色喜,传出灵魂上的笑涡了。坐在炉边,听到呼呼的北风,一页一页翻阅一些畸零人的书信或日记,我的心境大概有点像人们所谓春的情调罢。可是一看到阶前草绿,窗外花红,我就感到宇宙的不调和,好像在弥留病人的塌旁听到少女的轻脆的笑声,不,简直好像参加婚礼时候听到凄楚的丧钟。这到底是恶魔的调侃呢,还是垂泪的兹母拿几件新奇的玩物来哄临终的孩子呢?每当大地春回的时候,我常想起《哈姆雷特》里面那位姑娘戴着鲜花圈子,唱着歌儿,沉到水里去了。这真是莫大的悲剧呀,比哈姆雷特的命运还来得可伤,叫人们啼笑皆非,只好朦胧地倘徉于迷途之上,在谜的空气里度过鲜血染着鲜花的一生了。

坟墓旁年年开遍了春花,宇宙永远是这样二元,两者错综起来,就构成了这个杂乱下劣的人世了。其实不单自然界是这样子安排颠倒遇颠连,人事也无非如此白莲与污泥相接。在卑鄙坏恶的人群里偏有些雪白晶清的魂,可是旷世的伟人又是三寸名心未死,落个白玉之玷了。天下有了伪君子,我们虽然亲眼看见美德,也不敢贸然去相信了;可是极无聊,极不堪的下流种子有时却磊落大方,一鸣惊人,情愿把自己牺牲了。席勒说:“只有错误才是活的,真理只好算做个死东西罢了。”可见连抽象的境界里都不会有个称心如意的事情了。“可哀惟有人间世”,大概就是为着这个原因罢。

我是个常带笑脸的人,虽然心绪凄苦的时候居多。可是我的笑并不是百无聊赖时的苦笑,假使人生单使我们觉得无可奈何,“独闭空斋画大圈”,那么这个世界也不值得一笑了。我的笑也不是世故老人的冷笑,忙忙扰扰的哀乐虽然尝过了不少,鬼鬼祟祟的把戏虽然也窥破了一二,我却总不拿这类下流的伎俩放在眼里,以为不值得尊称为世故的对象,所以不管我多么焦头烂额,立在这片瓦砾场中,我向来不屑对于这些加之以冷笑。我的笑也不是哀莫大于心死以后的狞笑。我现在最感到苦痛的就是我的心太活跃了,不知怎的,无论到哪儿去,总有些触目伤心,凄然泪下的意思,大有失恋与伤逝冶于一炉的光景,怎么还会狞笑呢。我的辛酸心境并不是年青人常有的那种略带诗意的感伤情调,那是生命之杯盛满后溅出来的泡花,那是无上的快乐呀,释迦牟尼佛所以会那么陶然,也就是为着他具了那个清风朗月的慈悲境界罢。走入人生迷园而不能自拔的我怎么会有这种的闲情逸致呢!我的辛酸心境也不是像丁尼生所说的“天下最沉痛的事情莫过于回忆起欣欢的日子”。这位诗人自己却又说道:“曾经亲爱过,后来永诀了,总比绝没有亲爱过好多了。”我是没有过这么一度的鸟语花香,我的生涯好比没有绿洲的空旷沙漠,好比没有棕榈的热带国土,直是挂着蛛网,未曾听过管弦声的一所空屋。我的辛酸心境更不是像近代仕女们脸上故意贴上的“黑点”,朋友们看到我微笑着道出许多伤心话,总是不能见谅,以为这些娓娓酸语无非拿来点缀风光,更增生活的妩媚罢了。

“知己从来不易知”,其实我们也用不着这样苛求,谁敢说真知道了自己呢,否则希腊人也不必在神庙里刻上“知道你自己”那句话了。可是我就没有走过芳花缤纷的蔷薇的路,我只看见枯树同落叶;狂欢的宴席上排了一个白森森的人头固然可以叫古代的波斯人感到人生的悠忽而更见沈醉,骷髅搂着如花的少女跳舞固然可以使荒山上月光里的撒旦摇着头上的两角哈哈大笑,但是八百里的荆棘岭总不能算做愉快的旅程罢;梅花落后,雪月空明,当然是个好境界,可是牛山濯濯的峭壁上一年到底只有一阵一阵的狂风瞎吹着,那就会叫人思之欲泣了。这些话虽然言之过甚,缩小来看,也可以映出我这个无可为欢处的心境了。

在这个无时无地都有哭声回响着的世界里年年偏有这么一个春天;在这个满天澄蓝,泼地草绿的季节,毒蛇却也换了一套春装睡眼朦胧地来跟人们作伴了,禁闭于层冰底下的秽气也随着春水的绿波传到情侣的身旁了。这些矛盾恐怕就是数千年来贤哲所追求的宇宙本质罢!蕞尔的我大概也分了一份上帝这笔礼物罢。笑涡里贮着泪珠儿的我活在这个乌云里夹着闪电,早上彩霞暮雨凄凄的宇宙里,天人合一,也可以说是无憾了,何必再去寻找那个无根的解释呢。“满眼春风百事非”,这般就是这般。

原载1932年11月1日《新月》第4卷第4号。选自长江文艺出版《百年百篇经典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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