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本夫人（苏步青） 老伴松夲米子去世一年来，我常常梦见她的音容笑貌，使我陷入我们共同生活几十年的回忆中。 年青时，我在日本仙台的东北帝国大学留学。不久，认识了松本教授的爱女松本米子。 在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们由恋爱而结婚，那年她23岁。 对于我们的婚姻，她的父亲不太赞成，但是她说母亲很支持。在我们结婚时，因为害怕亲戚们嘲笑我是个中国人，不敢暴露我的真实的国籍。直到我获得了理学博士学位，日本报纸都报道了一个中国留学生的成就，他们才知道了我的真正国籍，他们暗说：”这么利害的中国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我获得学位以后，便决定回国，1931年的春天，我先回国了一次。他们母子三回到松本家暂住，到夏天，我又回到了日本。那时，很多人都劝我别回中国，他们为我保留了讲师的工资和博士研究生的助学金，这足够我们一家子开销了。但是她对我说，她很喜欢我，支持我回中国，为我们的两个孩子的教育着想，我们也应该回中国去。不久，我们一家子到了西子湖畔的杭州城。从那时起，她就生活在中国大地上，一直到离开人间。 刚到中国，她在生活上很不习惯。就说吃的吧，起初她很讨厌乳腐。说太脏了。我说那么好的东西不吃太可惜了，就趁她不注意，把乳腐进行了”改造”：把乳腐上的一层皮去掉，还加了白糖。后来，她就很爱吃了。皮蛋，日夲也没有，领事馆通过各种关系来对她说：你是日本人，在中国吃东西不方便，早上就到我们这里来吃吧。可是在杭州几年，她一次也没有去过。再说洗澡吧，日本人的习惯是每天都要洗的，到了中国以后，没有那样的便利的条件了。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我请人用铁桶做了一个浴缸，但也只能满足她一星期洗一次，后来她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尽管在中国的生活条件远不如日本，可是抗战前在杭州的那几年，我们的生活还是比较富裕的。我在浙江大学任教授，每月的工资有三百块大洋。我们请了一个保姆，孩子生得也比较多。在那五六年里，她大约每隔2年都要回日本去探亲。 我和松本米子在艰难的战争岁月中…… 可是，平静的生活被日本侵略者的炮声打破了。从此，我们开始了一段艰难的生活。 抗战开始后，我随学校闪迁到了贵州，我的夫人独自带着孩子回到了我的故乡浙江。尽管那里山青水秀，可是生活在战乱中的人们，又哪有心思去欣赏那大自然的风光呢？相反，她又面临了一个新的困难，不懂浙江话。 故乡的人们以极大的热情欢迎这位远道而来的“媳妇”，他们帮助她料理一切家务事，洗菜、淘米、做饭，常常有人悄悄地帮她干活。她生活在温暖之中，与乡亲们建立了浓厚的情谊。她常常用她微薄的力量为乡亲们做一点儿事情。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她和乡亲们仍然保持着那种真挚的感情。不管是关系多远的亲戚上我家来，她都要亲自迎接，为他们按排食宿，从不表示厌烦。 在家乡生活了几年以后，我设法将她和孩子们接到了大后方一一贵州遵义，我们一家团圆了。 （待续） 呼唤 读书笔记 .9.16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