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爱华
初夏，要说时令水果，那绝对是枇杷唱了主角。清晨，在小区花径散步，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咚”一下打了头，抬头看，嘿，一树金黄，垂枝累累，晚翠如沐，小鼓槌似的金丸，在满树碧叶间欢快地敲打呢！瞬间，口齿生津。想起“五月江南碧苍苍，蚕老枇杷黄”不禁莞尔。
枇杷果好吃，枇杷叶好看，赞美它的诗画还真不少呢！
古典诗词中，说起枇杷，总离不开川蜀之地。宋祁有首《枇杷赞》：“有果产西蜀，作花凌早寒。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不过，到了宋时，除了蜀地，枇杷在江南岭南等地亦是常见之物。陆放翁在山园种梅不成，种枇杷却是硕果累累。他说：“杨梅空有树团团，却是枇杷解满盘。”
清代画坛“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农，有多幅枇杷图传世，均为其晚年作品。重庆三峡博物馆藏《枇杷图轴》，是作者七十六岁时的作品，枇杷一枝，硕果累累；笔法古拙，质朴苍老。左上有跋语：“橛头船，昨日到，洞庭枇杷天下少，额黄颜色真个好，我与山妻同一饱。”由跋语所知，枇杷是金农最喜欢的水果。
程十发先生收藏的《野枇杷图》，亦是纸本设色，纵111厘米，横26厘米，也是金农76岁时所画。画幅左侧，有金农自题诗一首：“赏遍桃花又李花，千钱买酒不需赊，阿谁拖着青藤杖，来看僧楼野枇杷。”在赏遍桃花李花以后，画家带着千金买酒的醉意，拖着青藤老杖，来到一处寺庙的僧楼下，欣赏满树金黄诱人的枇杷。
金农画枇杷叶，叶络历历在目，锯齿波涛起伏。金农笔下的枇杷叶很笨拙，笨拙得有真趣。张大千画枇杷叶仿佛芭蕉，又像鸡毛，好在这鸡毛不当令箭，倒也洋洋一派喜气。吴昌硕画枇杷叶，浓墨仿佛毛毛虫，淡墨薄如蝉翼。齐白石为了表现枇杷叶上面的锯齿，用浓墨在周围打点，暮鼓咚咚在纸面上敲打，脱了俗。唯有明代沈周的枇杷叶干净纯粹，不声不响，有静气。沈周用笔敦朴凝练，与潜在的儒家气质不无关系。
枇杷叶微苦，性微寒，可入药。清肺止咳，降逆止呕。小时候，我们姐妹偶感风寒，咳嗽不止，母亲摘上十几片枇杷叶，刷尽茸毛，煎汤给我们喝，三五日准愈。
枇杷晚翠，晚翠的意思是说，枇杷叶经冬苍翠不凋。《千字文》上说：“枇杷晚翠，梧桐早凋。”晚翠比少年得志好。汪曾祺有本书叫《晚翠文谈》，写云南大学西北角有一座花园，园内栽种很多枇杷树，月亮门的门额上刻有“晚翠园”三个大字。“晚翠”即是从千字文“枇杷晚翠”摘来的，多有褒奖之意。
多年前的一个黄昏，独自徜徉在西溪老巷，一处颓败的断墙边，两棵枇杷比邻站着，风移影动，珊珊可爱。斜阳晚照，光影在绿叶间跳跃闪烁，叶脉毕现，枇杷镀金，浓绿盎然。立于树下良久，恋恋不舍离去。别之多年，犹难忘，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枇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