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为“堪培拉”轰炸机飞行员首次部署西德时，获得了一个去当交换飞行员的机会，到皇家海军舰载航空兵（Fleet Arm）飞“海盗”攻击机。中队战友很难理解我为什么放弃从不会移动的2700米混凝土跑道，而要去仅长213米而且总是在摇晃的钢铁平顶。
本文作者汤姆·易乐思
当时我是第一次部署德国，作为一名单身汉，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与相对简单的“堪培拉”相比，“海盗”非常复杂性。虽然该机原本被设计用来向苏联海军军舰投掷核武器，但仍然是一种强悍的常规武器平台，可发射多种弹药。“海盗”能以高亚音速在超低空飞行，低空性能非常好。
“海盗”S.1安装两台德哈维兰公司的“小三角纹章”涡喷发动机，非常不可靠且推力不足。“海盗”需要从发动机引出大量高压空气供附面层控制系统使用，这进一步恶化了“海盗”S.1推力不足的问题，不过增强了飞机的低速飞行能力，使该机能在皇家海军较小的航空母舰上起降。“海盗”在降落外形下能飞得非常缓慢。
“海盗”S.1存在推力不足的严重问题
“海盗”S.2换装了更可靠的罗尔斯·罗伊斯“斯贝”涡扇发动机，推力远大“小三角纹章”，使该机成为一头激动人心的性能怪兽。“海盗”是第一种专门为皇家海军研制的喷气式飞机，是舰载航空兵20世纪60年代的主力舰载机。
由于更换了发动机，“海盗”S.2也相应加大了进气口
“海盗”S.1产量较少，很快就被S.2逐步取代，只留下苏格兰洛西茅斯的第736训练换装中队还装备这种早期型号。“海盗”S.1具有设计精良的座舱，为前后座乘员都提供了良好的视野。但到1966年，随着座舱仪表的无序增加，座舱视野也受到阻碍。
遮光板上沿无序增加的仪表遮挡了飞行员的视线
首飞即单飞
我们共有8人参加换装课程，其中有两名海军飞行员和两名海军观察员，其余都是皇家空军人员，包括两名导航员和两名飞行员。课程要求很高，绝对是个挑战。“海盗”没有复式操纵教练型，所以首飞就是单飞，此时只有一位飞行教官（QFI）在后座提供操纵指导，他会用十分明确的语言说出来。
完成型号换装训练后，我们就直接进入导航、编队、武器系统操作和武器投掷训练。最后一项训练在英国东海岸的泰恩和罗斯哈蒂两个靶场进行。
然后我们开始在跑道上进行模拟着舰练习，也就是“MADDL”——助降灯辅助模拟甲板降落。跑道上按照航母甲板画出一块区域，并在旁边立上助降灯。但这种模拟降落始终和真正的着舰相比，因为无论你在做什么，跑道都不会移动，而且总是2400米长、46米宽，从不上下晃动。
在洛西茅斯基地做MADDL的“海盗”S.1
模拟着舰的目标区域大约有网球场大小。我在空军中学到的最后进近操纵技巧是“指向和推力”，就是用操纵杆把飞机指向预定接地点，同时调节推力来控制速度。
但这种操纵方式对着舰不起作用，你必须反过来操纵，也就是用操纵杆以升高或降低机鼻的方式来控制速度和迎角，用油门杆来控制下滑道。当“海盗”处于正确的速度和迎角时，气流方向传感器就会发出稳定提示音，并显示“看向舱外”的提示。然后你通过细微调节推力就能维持正确的下滑道。
你必须对准跑道中线，把进近速度精确到1节（1.85公里/小时）内，同时中精神按正确下滑道飞行。接地前不要试图拉平，只要砸在跑道上就行了。
如果正好有艘航母在附近，我们也需要进行甲板降落练习（DLP）。当你在空中第一次看到航母时，第一反应是简直不像真的，它实在太小了。我经过两轮DLP后获得了着舰资格，只要再经历一轮弹射起飞练习就能上舰了。
从“海盗”的前起落架位置拍摄的着舰情景
弹射起飞
贝德福德附近瑟莱的皇家航空研究院有一架岸上弹射器，我们有三人在上舰前先去那里完成了三轮弹射练习。弹射器是一个令人惊叹的装置，跑道旁边有个大锅炉房来产生蒸汽，看起来就像中国洗衣店。
皇家航空研究院的岸上弹射器
我驾驶“海盗”停在弹射器前，前方是一条废弃跑道，末端竖起一张形似网球网的拦阻网，万一弹射失败导致飞机没有获得足够的起飞速度，拦阻网就可以兜住你。由于跑道上不会有甲板风，所以陆上弹射总是非常剧烈。
我在贝德福德的最后一次弹射是满油起飞以便返回洛西茅斯，弹射器狠狠启动，以至于平显整个脱落，掉在我腿上。
弹射起飞技巧就是“放手”，飞控系统会依据飞机的重量、重心、挂载和弹射起飞后的预期速度自动操控平尾，飞行员在进入初始爬升后才能接管飞机。
当钢缆把滑块与飞机连接起来后，飞机就会被弹射器张紧。“海盗”尾部的可收放滑撬通过一根张紧杆（一根易断金属杆）与跑道连接，防止飞机在发动机全推力下向前移动。当弹射器启动后，张紧杆会在瞬间被拉断。
当钢缆把滑块与飞机连接起来后，飞机就会被弹射器张紧
“海盗”尾部的可收放滑撬通过一根张紧杆（一根易断金属杆）与甲板连接
飞行甲板官（FDO）挥舞绿旗发出增推信号，飞行员就把油门推到全推力，并把左臂搁在后面防止油门缩回。飞行员会举起右手示意做好弹射准备，然后把手放在右侧大腿附近而不是操纵杆上。
FDO会挥下绿旗，弹射器很快启动。如果因某种原因你希望中止弹射，那就在此之前大力摇头，此时要注意继续保持全推力，只有当看到FDO举起红旗然后放下绿旗后，才能收回油门。
弹射加速度非常惊人，从静止到120节（222公里/小时）仅需1.5秒。很快一切嘈杂都在你升空的那一瞬静止下来，就好像你被射入果冻中。然后你抓住操纵杆接管飞机，收回起落架并加速到安全爬升速度，分阶段收回下垂的副翼/襟翼组合。“海盗”的俯仰操纵非常敏感，注意加速到安全速度前不要大幅拉杆。
弹射离舰的“海盗”S.1
如果此时一台发动机或附面层控制系统除了故障，那就赶快弹射逃生！弹射起飞总是令人兴奋，只是一旦出了什么故障，除了弹射逃生外你别无选择。
“海盗”的机翼和平尾具有复杂的附面层控制系统
弹射座椅上有个水下逃生开关，设置为打开的话，飞机坠海时会自动解开安全带并把你向上推，但前提是必须抛掉座舱盖。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这玩意会让我们撞到座舱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很少把开关打开。
煎鸡蛋
我被分配到远东“胜利”号航母上的第801中队。“胜利”号正处于这次巡航中途，第801中队是第一个装备“海盗”S.2的一线中队，所以我即将加入的是一个富有经验的部队。我们在找到自己的定位并习惯日常生活时，舰上的生活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第一次拦阻着舰，飞机在急剧减速中停了下来，更令人害怕的是我还需要自行从斜角飞行甲板滑到停机位，在座舱里只能看到茫茫大海。我终于关闭发动机爬出座舱后，急忙环顾四周确定自己的位置。
绕着“胜利”号飞降落航线的“海盗”S.2
在机场降落后，所有的相对运动就停止了下来。但此时航母正在转弯脱离迎风风向，我抬起头期待着世界静止下来，但地平线还在快速移动，这使我迷失了方向。我不得不赶快离开登机梯，以免从梯子上掉下来。
“海盗”着舰视角
在航母上飞行的要求很高，我们很早起床了，由于首架飞机要在早上7点起飞，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在5点起床，在5点半吃早餐（总是油腻的煎鸡蛋），在6点听简报。
飞机按照起飞顺序排列在甲板上，第一架一般是费尔雷“塘鹅”预警机，然后是“海盗”，最后是德哈维兰“海雌狐”。启动发动机后，飞机向前滑向弹射器，在向内旋转的辊轮帮助下对准弹射器中心弹射器，尾撬通过张紧杆与甲板连接。
然后机翼放下，挂上弹射钢缆，飞机被弹射器张紧到起飞姿态。收到Flyco（舰桥飞行管制员）的起飞许可后，FDO就挥舞绿旗。飞行员发出做好弹射准备的手势后，FDO就放下绿旗，启动弹射器。
“胜利”号上的“海盗”弹射起飞作业
“红胡子”和“小斗犬”
升空加入编队后，我们就开始各种训练活动。
其中包括反舰、导航练习、实弹射击、空空加油、战斗编队、空战，攻击沿海或内陆目标。“胜利”号一般巡弋在马来西亚或菲律宾附近海域，后者有设施完善的美国军港，如苏比克湾海军基地。
我很幸运地被选中做实弹射击训练，不仅能在菲律宾塔博恩靶场用907千克的“红胡子”模拟核弹进行远距离拉起轰炸，还能向“斯卡伯勒礁”（一个安放了残骸作为目标的海面礁石）发射马丁·玛丽埃塔“小斗犬”导弹。
机腹半埋挂载“红胡子”的“海盗”S.1
“红胡子”是一种英国战术核武器，是“海盗”的主要反舰武器，能塞满整个弹舱。目标就是一个小岩石岛，我投下的巨大模拟炸弹正中中心，令我感到很满意。
“红胡子”核弹
远距离拉起轰炸示意图
“小斗犬”是一种小型空地导弹，射程约4.8到6.4公里。在浅俯冲中发射导弹后，飞行员就用一个小摇杆来遥控导弹了。准确遥控很困难，我们需要在航母的简陋模拟器上做很多练习。
一次，因为天气恶劣，我在终止“小斗犬”发射后返回航母。结果导弹在着舰时脱离了挂架，在飞行甲板上自由奔跑，差点撞上其他人员和飞机。最后坠入航母前方的大海，溅出大片水花。
“小斗犬”在着舰时意外脱离挂架的事故
所有有人都觉得我没有把武器开关设置在保险位置，导致我在着舰中错误发射了导弹。幸运的是Flyco拍摄的影片证明这次意外另有原因，我被免除责任。
着舰总是一件有相当压力的事情。首先你必须找到这艘航母，因为你并不总是知道它将要驶向哪里。然后当你飞到甲板上空时，还要排队加入等待航线。
轮到你降落时，如有必要的话先放油减重。然后向着航母转弯正对龙骨轴线，进入高度183米的降落航线。在五边半途时，无论如何你都要飞在正确的速度和迎角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盯着航母尾迹，因为尾迹实在太能让人分心了。有时航母排出的烟雾会相当浓厚，这点你也必须做好准备。
进近的最后阶段是对准斜角甲板中线，根据助降灯保持正确下滑道。你需要把目光集中在助降灯和甲板中线上，忽略航母的其余部分。
着舰总是一件有相当压力的事情
永远不要期待一次柔和着舰，因为舰载机始终是以一个相当高的下沉率砸在甲板上的。然后你在快速减速中会立即知道自己顺利勾住了拦阻索，此时就立即收小油门，让“海盗”在停止后被拦阻索往回拉一点，使拦阻索自然从尾钩脱落。
飞行甲板上的人看到你勾住拦阻索时就会让道，好让你尽快滑出斜角甲板。你看到滑出信号后就折起机翼，向舰艏的停机位滑去。
一般来说下一架飞机会在30-40秒后着舰，所以复位和检查拦阻索的时间很紧张。这个工作由一个戴着大手套的男人完成，他沿着拦阻索一路小跑目视检查是否存在任何断线。如果有，这条拦阻索就不会被重置。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经常在一次着舰作业开始时所有四条拦阻索都可用，到结束时就只幸存一条了。
如果触舰后没有感觉到减速，你就要立即推油门复飞了，“海盗”在发动机的轰鸣和Flyco的“脱索，脱索！”叫喊声中腾空而去，然后再次加入航线准备下一次着舰。
一路向西
我在舰上时，“胜利”号正位于苏伊士运河以东海域，主要在远东地区巡航。我们会定期访问香港、苏比克湾和新加坡。这艘航母当时已日渐老迈，正常情况下几乎每周都会出现机械故障，急需回本土接受大修。
1967年5月，“胜利”号终于等来了返回英国的时候。我们沿马来西亚西海岸航行，一路上继续飞行作业，然后穿过印度洋向亚丁驶去。此时英国正从亚丁撤军，这个殖民地的安全局势非常紧张。
在亚丁湾碰头的“胜利”号和“竞技神”号航母
“海盗”和“猎人”在亚丁保护国上空组成的武力展示编队
此时“竞技神”号航母也在亚丁，正准备前来接替我们。因此两艘皇家海军的航空母舰获得了一次难得碰头机会。我们花了三四天的时间绕着亚丁保护国飞行，参加这次武力展示飞行的还有从霍尔马克萨尔起飞的皇家空军的霍克“猎人”战斗机，向当地人展示我们平息任何动乱的能力。
1967年亚丁上空的“海盗”
最终我们组成了一个壮观的55机大编队，由来自“胜利”号和“竞技神”号的所有可飞“海盗”和“海雌狐”以及大量“猎人”组成。
我们告别“竞技神”，匆忙穿越红海来到苏伊士运河。虽然飞行甲板上架起的帆布游泳池能让我们轻松一下，但由于埃及政府指责英国帮助了以色列人，当时谁也不确定我们是否能顺利穿过这条水道。中东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我们最终还是穿过了运河，两岸均出现了军事活动的迹象。我们缓缓穿过运河时，看到埃及空军的飞机正在岸上飞行监视我们。
“胜利”号1967年穿过苏伊士运河的情景
最终“胜利”号进入地中海，我们恢复了训练，但由于没有油轮伴随，我们的燃油很短缺。在1967年6月5日六日战争爆发之际，我们来到了马耳他格兰德港，我们在这里一直停留在战争结束。
弹射逃生
我在1967年夏离开“胜利”号，又在第801中队待了一年，随后我被派往中央飞行学校担任弗兰德“蚊蚋”教练机的飞行教官。在英国政府取消BAC TSR.2项目和订购通用动力F-111K的决定后，皇家空军将接管“海盗”以提高打击能力，头两年的机组训练工作由皇家海军负责。
这使我又重回舰队航空兵，进入洛西茅斯第736中队担任“海盗”教官。这次我要坐在后座指导皇家空军的飞行员了，我面前没有操纵杆和飞行仪表，只能依据经验给出口头建议。我们的任务主要是为皇家空军培训第一批“海盗”机组，我与许多海军教官一起工作。
我们使用的是相当过时且推力不足的“海盗”S.1，我教官生涯一开始一切顺利，但在最后阶段出了问题。1970年12月1日，我与一名年轻的皇家空军学员驾驶“海盗”S.1 XN951开始他的首飞，我们在大约30米高度的一次触地复飞中遭遇发动机故障，S.1在这个高度没有单发爬升能力，而且我们也已经转弯偏离了跑道，唯一的选择就是弹射逃生。
“海盗”S.1 XN951的坠毁现场
飞机坠入机场，燃起大火，灼热的烟雾顺风飘入军官酒吧，打扰了这里的午餐时间。我在弹射中背部受伤，经过三个月治疗后才再次飞行，而我的学员两天后就能飞行了。
我在这次事故后离开舰队航空兵，继续为皇家空军飞了多年的“海盗”，最后我积累了超过2000小时的“海盗”飞行经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