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老家
修商丘至南阳的高速公路，老家的祖坟地被占去了一块，大哥已入土为安的坟，被迫迁到了别处，剩下父母和先人们的坟仍然留在原地，无奈只得与高速公路为邻。
祖坟地被征用完了，从此，族人们去世，再也无人能埋进祖坟地了。叶落归根，农耕社会农民传承了几千年的殡葬习俗，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也寿终正寝，烟消云散了。
老家的老屋、老坟，是农民一生来去的两处家。老屋是生者出生后居住的家，老坟是逝者去世后回归的家。阳宅阴宅，此家彼家，都已虚化。老屋年久失修无人住，扒了，祖坟地修高速公路地被征完，不能再用了。
寒衣节我回老家给父母上完坟，特意到老宅子里的老屋去走走、看看、转转。老屋早已不见了踪影，片瓦没留，一砖无存。地基上稀疏地长着几棵杨树，不大不小，不高不矮；野草凄凄，叶落遍地，满目荒凉；门口的水坑早已干涸成了死坑。扒开碎土，依稀能看到老屋墙的根基。
驻足在扒掉的老屋前，我一脸的茫然，满腹的心酸，无尽的伤感！难道这里就是我童年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那个日思夜想的家，如今你在哪里？你又去了何方？
我徘徊在老宅的院子里，走一圈添一层愁，转一遍生一丝忧，看一眼落一滴泪。物是人非，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如今双亲都不在了，家也就成了归途，只能留在记忆里，留在梦幻里。
唯有门前那棵粗壮的杨树，还能依稀看出点老家的影子。杨树枝繁叶茂，它是我当兵离家时栽下的。40多年过去了，我长它也长，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寸土不离地守护着老家。
轻轻地，慢慢地走近它，我看着它无言，它望着我无语。我拍拍树干，表示和它握握手，它飘下一片叶子，还给我一片信物。
我带着乡愁，伴着情忧，含着热泪，穿越在岁月的时光里，仿佛又闻到了那飘散着诱人清香的炊烟，看到了被热气轻拥着，在灶台上忙碌的母亲，还有被灶膛内燃烧的火苗映红了脸庞，正在拉风箱的父亲……
我是农家子，吃红薯饭长大，穿粗布衣成人。少年离乡背井，挑着红薯，担着黑窝窝头去他乡求学；青年投笔从戎，远涉万水千山，到新疆马兰原子弹、氢弹试验基地服役；转业在祖国最西北的边陲小城博乐市，摸爬滚打。
路，越走越远，离老家，也越来越远。在外的时间越久，想念老家的心也越强烈，情也越浓厚，意也越持久。每当想家的时侯，就会情不自禁地唱起：“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想家的时候很甜蜜，家乡月就抚摸我的头，想家的时候有泪水，泪水伴着那微笑流，想家的时候不说话，爹娘仿佛走在我身后……”
1983年，我在离开家乡后第一次探家，已是两个女儿的父亲，却激动得像个小孩子，夜不能眠。坐汽车转火车，五天四夜从新疆到南阳，再坐家乡的小火车回老家。在隐山车站碰上了本村的一位叔叔，他先回村里带信给家里父母。我们刚走到村口，就远远地看到手搭额头向前眺望的母亲。娘看到了我们，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一双小脚上下跳动，又急又快，步幅小而且稳。娘摸摸这个孙女的脸，抚抚那个孙女的头，看看眼前的儿媳妇，高兴得合不拢嘴。回到家里，父亲也从地里回来了，㧟回来一筐新刨的红薯。我又吃上了娘亲手做的可口饭菜，喝上了父亲挑回家的甘甜井水，品尝到了家的味道，享受到了家的温暖。
我少小离家，长年客居他乡，思乡恋家的心情与日俱增，归心似箭。为此，1989年，我放弃了在新疆的高工资，高职务，义无反顾地以普通职工的身份，调回了河南油田。离老家近了，回老家的次数多了，每次回老家，我都口袋里装满香烟，见到父老乡亲，先让烟，后点火，说不完的亲情话，叙不完的骨肉情......老家真好、真美！老家人真亲、真近……
物换星移，时代变迁。农村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从何时起，农村已不再是传统上的农村，农民也不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种地不再是牛耕人锄，施肥不再是草木灰、人畜粪；收种都是机械化，庄稼全靠打农药、上化肥。收完种完，年轻人都到城市打工去了，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儿童。像父辈人那样视土地为生命的老一代农民已渐渐逝去，土地逐渐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城里一个又一个的土豪却租地当起了“农民”，而那些不想出去却又没有继承和掌握传统农业技术的农民，不得不去城里当“农民工”。
再回老家，村子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满村见不到几个人，偶尔碰到个人，也不认识。村边的小河不再清水长流，干涸后长满了荒草；村外的山坡上没有啃草的牛羊；雨后的草丛里，也捡不到地曲莲儿......
老屋没了，楼房代替了老屋，老家成了住所，村子的魂消散了。父母不在了，老家成了故乡，没有父母的故乡，温暖和亲情也随着带走了。老家变了，变得让人陌生，变得让人难以适应，变得让人心疼；变得让我无处寻找，变得让我只能回望它，却难以回归它......
老家在哪里？老家在记忆里，在梦里，根在心里。老家去了何方？老家仍在身旁，心安处即是家，只是如今的老家变了模样，魂去了远方。
老屋、老坟永远是那个时代美好而凄凉的乡村写照，永远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热土情结！
作者简介
细雨，原名刘持跃，河南省南阳县人氏，退休干部，现居住河南南阳油田，有多篇文章在《石化老年》，河南石油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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