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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你 奔向深处的原风景

时间:2019-09-07 20:4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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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你 奔向深处的原风景

-09-16 15:01 | 豆瓣:走错片场了喂

(尽量做到不剧透,附带新海诚动画的发展过程)

by风满蜃气楼

不同于从前多数作品的结构松散故事零碎,《你的名字。》无论是在节奏控制还是情节推进上都可圈可点,令人惊喜。

从内容上看,以往的新海诚总是将作品题材拘泥于时空距离、或是火箭升空、穿梭于宇宙间战斗的科幻浪漫,主人公远离人群、性格孤僻,剧情与其说是在讲故事,不如说是通过一些生活场景的片段和对话展现主人公不足为他人道的孤独心境;总体上难以令人满意。而这一次的影片走上了轻松愉快、活泼有趣的大众路线,令人捧腹的同时又有感动,男女主人公也不再扭扭捏捏地徘徊于自我世界,而是像普通人一样各自生活在纷繁的社会、宁静的小镇之中。此外,影片还添加了不少日本传统文化元素,不仅延续了《言叶之庭》中对日语语言文字本身的溯源,更在此之上有所发展,这种对传统的回归使作品有了真正的底蕴和原色。

从制作上看,本片的成功除了新海诚本身对故事讲述手法的驾驭日臻成熟以外,也要归功于此次制作团队的强大(吉卜力出身的安藤雅司担任作画监督、田中将贺担任人物设定等)和硬件设施的更新(购入Story Board Pro),在选择配音人员的时候除了角色匹配度,也考虑到了话题性、观众接受度等等,最后确立了以演员为主声优为辅的配音阵容,确定插入歌曲时也选择了在年轻世代中很受欢迎的RADWIMPS,等等。

各方面的优化带来了全新的视听体验,可以说,《你的名字。》标志着新海诚在内容创作上的新突破,他的作品不再只是靠优美的风景画面获得观众好评,而是通过流利的节奏、丰满的人物与故事、以及对传统文化的回归打动人心。

一、从「むすび」的意义说起

故事分两条支线并行,地点分别在高二女生宫水三叶生活的小镇「糸守町」和高二男生立花瀧生活的大都市东京;传统与现代的对立很容易便能从设定中读取。值得一提的是电影虽然有男女双主角,剧情走向上却更依托于女主角三叶一方。

宫水三叶是飛騨市糸守町宫水神社神主宫水一叶的长外孙女。宫水家作为神社的守护者,神主之位代代世袭,三叶的母亲二叶在世时,父亲以「婿入り」的方式(即我们所说的倒插门)进入宫水家;母亲去世后,深爱她的父亲难以接受现实,也无法与酷似亡妻的女儿们朝夕相对,他拒绝继承神社,于是被外祖父赶出了这个家。父亲后来成了糸守町的町长,但与宫水家几乎没有了来往。三叶和四叶在外祖母的抚养下慢慢长大,已经能在外祖母的教导下作为神社的巫女出席地方上的祭祀活动。故事的核心概念便要从「糸守町」的名字说起。

「糸守町」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乃是新海诚自创的一处所在,而飛騨市是实际存在的,位于飛騨山脉西侧,在岐阜县管辖范围之内。飛騨自古以来林业发达,由此孕育了大批木工匠人,直到明治时代,在殖产兴业的国策趋势下,该地作为缫丝业的主要劳动输出地,大批妇女离开村落来到了诹访湖一带。而位于长野县内的诹访湖,据日本网友考证,便是电影中「糸守湖」的原型。长野县是新海诚的家乡,将诹访湖和编织工艺的元素纳入故事中,想必也是一种怀乡情绪的体现。

宫水三叶的外祖母带着灵魂调换后的三叶和四叶到神体供奉神灵的途中问她俩是否知道「むすび」的意思,说土地氏神的名字也读作むすび,写作「産霊」。老人说,这个古老的名称同时象征着几个深刻的意义。三叶体内的瀧觉得十分突兀,生长于大都市的他对神灵和自然并没有任何实感,但老人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却有种神奇的力量。

「将线绕在一起是一种むすび,把人和人联系在一起也是一种むすび,时间流逝是一种むすび,这些都可以用同一个词语来表达。它和神灵的名字相同,因此也拥有着神灵的力量。我们代代相传的编绳工艺「組み紐」也是一种带有神力的技艺,它反映着时间流逝的状态。」

「聚拢成形,扭转缠绕,时而回转,彼此中断,接着又相连。这是编绳,也是时间的象征,这就是むすび。」

「水也好,大米也好,酒也好,只要进入了人体内,就是一种むすび。进入体内的东西会转化为能量和灵魂相连接。」

「むすび」是日本神道中的一种观念,天地万物的生成、发展、完成都是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才得以进行;汉字可以写作「産霊」、「産巣日」、「産日」、「産魂」等。

既然むすび如此关键,那么作为むすび载体,「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糸」即线,在影片中最直接的表现便是三叶用来绑头发的红线。红线松开,长发变短,时间倒流,或前进至未来;线的形状改变,化作一声遥远的呼唤缠绕手腕。我猜想「糸守町」中「糸守」的意义大概可做此解。守护彼此之间相连的红线,守护时间与空间,同时也是守护这座小镇,守护那些在过去罹难的人。

在进入神界时,老人所说的「隠り世」便是日本人观念中的「あの世」,又称「常世」,是黄泉之国,死者之国,与「现世」相对应。日本人认为人死后或早或晚都会化作神灵,因而隐世也可以看作是神灵栖居的世界。片中围绕神体(古树)的环状水带便是境界线,和宫崎骏在《千与千寻》中设置的长隧道起同样的作用——隔开人界与神界。与《千与千寻》中幽深到让人在毫无察觉间进入异世的隧道相比,《你的名字。》中的境界线似乎更接近于「注連縄」的意象,示明他界的存在,以隔离的方式彰显其神圣不可侵。

普通人进入神域是被禁止的,老人说,一旦进入神的领域,要回到现世就必须用最珍贵的东西交换,而这个东西(此处不剧透)也成了后来两人改变命运轨迹的关键道具之一。

新海诚本人曾在官网中表示,这部作品诞生的灵感之一是小野小町的一首和歌:「思ひつつ寝ればや人の見えつらむ夢と知りせばさめざらましを」。

大意是说,怀着对你的思念入眠就一定会在梦里见到你吧,可如果知道那是梦,我情愿一梦不醒。本片中的男女主人公便是在梦一般的情境中互换了身份,代替对方度过一天又一天的人生。都市与乡村,现代与传统,梦境与现实,少年与少女;如同编绳一般,各种元素在此交叉。

二、日本文化的原风景

「原风景」的概念兴盛于1970年代的日本,以奥野健男的著作《文学中的原风景(文学における原風景)》(1972)为起始,从文学领域扩大到人类学、心理学、地理学、环境教育、建筑造景等多个领域。奥野对其定义为「作家在幼年乃至青年时期的自我(identity)形成空间中所固有的心象风景,是作家写作灵感的源泉」,此后,不同领域学者又给出了更多的解释。

私人意义上的原风景多产生于故乡与童年,广义上的原风景则涉及到历史性、民族性、文化性等方面,甚至有全人类共有的原风景。《你的名字。》中的神灵信仰和世界观、诹访湖的风景与宫水神社中延续的古老习俗、编织工艺便属于后者,可以看作日本文化原风景的一种体现。

原风景在当代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它承载着我们对自身根源的探寻,对文化深层的凝望。从这个意义上,本片也可谓是新海诚回归传统文化的一次成功尝试。

影片巧妙地将传统与现代、过去与现在、梦境与现实、人类居住的现世与灵魂栖息的隐世通通编织在一起,如同编绳工艺一样,时而交叉扭转、时而中断、回到原点。男女主角的命运在彗星撞地球的那一夜被改变,二人的初次相认也只能是在境界线消失、人与非人之物共现于天地之间的黄昏时分。

たそかれ(黄昏)、かたわれ(黄昏的方言),无论哪一个都是逢魔时分。

拼了两张剧照,要的拿走

三、新海诚和他的动画之路

熟悉新海诚或许知道,他的故乡在长野县南佐久郡的一个叫小海町的地方。学生时代的他并没有学习美术,而是一直从事着体育相关的部团活动。小学时加入速滑部、初中加入男子排球部、高中则是弓道部。大学时离开家乡来到东京,在中央大学主修国文学专业的新海诚在加入儿童文学研究会后,因为喜欢画画和写故事而开始进行绘本创作,毕业后就职于游戏公司,努力学习相关技术。这时期的新海诚并没有成为动画导演的打算,只是一心想把工作中学到的东西运用起来,做出一部完整的作品,其成果便是1999年完成的《她和她的猫》。

《她和她的猫》让新海诚收获了喜悦和满足,在此之后,他开始积极筹备下一部作品。这一次他打算将黑白改为彩色,视角从动物变成人,主人公也增至两个,此外还要为作品添加故事性,适当拉长时间长度。其成果便是2002年制作完成的《星之声》。这一时期网络开始普及,互联网成为信息传播的途径深入人们的生活,这部作品也因此取得了很好的上座率,新海诚自身也获得了不错的口碑,也是在这之后,他开始认真考虑起动画制作这件事。很快,他离开就职的游戏公司,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接下来一部作品便是上映的《云之彼端,约定之地》。

《云之彼端》是新海诚第一次挑战长篇动画的成果,虽然外界评价不坏,但他坦言,这部作品有许多值得反省的地方。那时的他对制作过程中的细节还不够了解,原画要怎么看、具体如何导演,一切都是他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事实上在日本动画界里,从事动画制作的人大都选择先进入某间工作室,在前辈的指导下磨练和提高能力;而新海诚从出道开始便是一个人完成所有的制作过程。到《云之彼端》时突然加入了很多新员工,新海诚经验尚浅,在分配任务和时间管理上还不成熟,导致这次的制作过程十分艰辛。

《云之彼端》之后,新海诚决定将下一部作品控制在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围中,将影片长度定为三个20~30分钟左右的短篇,减少工作人员数量,同时保证大家每星期都有固定的假期;在此基础上全力以赴,力求将原画的每一帧都做到最好。这一次努力的成果便是上映的《秒速五厘米》,也是新海诚至今为止最受欢迎的一部作品,但有一点:《秒速》是在日本社会这个大环境下,将日常生活细节和细腻的情感起伏扩大后的产物,对日本文化环境并不熟悉的观众或许难以理解作品的内容。考虑到这些,他决定改变叙述方式,做一部无关文化背景、所有人都能乐在其中的电影。这就是上映的《追逐繁星的孩子》。

很多粉丝谈起《追逐》时会说,很像吉卜力的风格。新海诚本人也曾表示自己曾受宫崎骏、庵野秀明、押井守、村上春树等人作品的影响;但以宫崎骏为中心的吉卜力工作室,其作品在全日本范围内都有大量粉丝,人们谈起动画电影都避不开这座山一般的存在,新海受其影响也是必然。此外,吉卜力的风格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世界名作剧场》(注:日本动画公司系列作品,内容多取材于世界各地的儿童文学)系列动画的继承和延续。《追逐》的制作队伍中有不少曾在吉卜力和世界名作剧场工作过的成员,因此,这部作品与其说是受吉卜力的影响,不如说是沿袭了日本动画发展脉络中的典型之一(东映动画~世界名作剧场)。

值得一提的是,在《追逐繁星的孩子》以前,新海诚并未将小孩子纳入自己作品的受众范围之内,尤其是《秒速五厘米》,他更希望30岁左右的人从中获得感悟;因此,《追逐》也是新海诚在受众意识上的一个转折点。

到了《言叶之庭》,新海诚的目的便是制作一部精良的作品,如果能给予观众治愈和鼓励是望外之喜。他想起十几岁时从漫画和小说中寻求救赎的自己,希望给这些年龄的孩子一些启示,同时也希望27岁左右、因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而苦恼彷徨的年轻人能以此为契机寻到一个突破口。再之后便是这一次的《你的名字。》。

动画这种虚构作品能给现实生活不太顺利的人带来治愈。新海诚曾说,希望动画对观众而言是创可贴一般的存在。受伤的时候可以用它加速伤口的愈合,复原之后也不必留恋。需要治愈的时候看看想看的动画,情绪恢复、或是长大成人之后,忘记它们也挺好的。

最后,附上新海诚导演在电影宣传小册子上写的一段话:“这是一部献给所有正值青春期的年轻人和内心仍旧怀抱青春期残片的大人们的电影。我赌上了自己的全部来完成它的制作,希望大家能乐在其中。”

参考资料:

むすひ

飛騨国

新海誠「君の名は」角川つばさ文庫 .8

全ての人たちに楽しんでもらいたい、そう思ったからこそ生まれた『君の名は。』――新海誠監督にインタビュー

あにこれβ新海誠インタビュー特設ページ

注:「原风景」相关内容为笔者硕士论文先行研究的提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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