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为《出延津记》,下部为《回延津记》。
如果简单来看,上下两部,一出一回,都牵扯了孤独。
上半部孤独无助的吴摩西失去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养女,为了寻找女儿,走出延津。
下半部吴摩西养女的儿子牛爱国,也是为了摆脱孤独,寻找说得上话的朋友,走向延津。
一出一走之间,延宕百年沧桑。
01
书中的主人公杨百顺,也就是后来的吴摩西。
杨百顺的父亲是卖豆腐的老杨,老杨三个儿子,大儿子杨百业,小儿子杨百利,中间是杨百顺。
书中的人物无论杨百顺还是牛爱国,出走的理由都是为了找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杨百顺是一个不断出走的角色,从跟着老杨豆腐,到跟着老曾杀猪,再到老蒋家的染坊。
地方换了一个又一个,一路漂泊,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一个地方,但是却不知道下一个地方是哪里。
当杨百顺遇到传教士老詹时,他向老詹诉说了自己的困惑。
“前两件事我不糊涂,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后一个往哪儿去,这几年愁死我了。”
杨百顺是一个想脱离旧环境而不知道新出路的人。
老詹为杨百顺改了新的名字,叫杨摩西。
后来的杨摩西去县里挑水、种菜。
在种菜的时候,他遇到了寡妇吴香香,这个女人把他从杨摩西变成了吴摩西。
吴摩西这个名字是杨摩西入赘到吴香香家改的名字。
与吴香香结婚之后,杨百顺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但是吴摩西与吴香香并说不上话,他与吴摩西的女儿巧玲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吴香香和银匠铺的老高私奔了,吴摩西不愿意去找,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心是乱的”。
没有了吴香香,他可以和巧玲相依为命。
但是,有一天,巧玲丢了,吴摩西马上变成了孤独的人,他觉得自己的魂也跟着丢了。
他决定出走延津,踏上寻找女儿的道路。
吴摩西的孤独更多的应该算是农民阶级的孤独,这种孤独带来的苦痛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不论是之前不断变换职业,还是现在丢了女儿,他都是孤独无助,内心缺少一种踏实的感觉。
02
而书中也包含了知识分子的苦,这种精神的苦更多的是看不到的苦。
老汪是一个知识分子,他的苦无人可倾诉,也只能通过出走来逃离,老汪是书中第一个离开延津的人。
老汪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他讲的话别人听不懂。
有人劝东家老范把老汪辞了,但老范说“听不懂才要教,懂了还教啥”
老汪的老婆叫银瓶,银瓶不像老汪嘴笨,她是一个能说的人。
除了能说,银瓶又爱占便宜,而且偷庄稼,算个贼。
有人告诉东家,东家老范不以为意,说“贼就贼吧,我五十顷地,还养不起一个贼?”
后来这话辗转传到老汪耳朵里,他听了竟潸然泪下:“啥叫有朋自远方来,这就叫有朋自远方来。”
老汪感动于东家老范的理解和懂得,在他看来,东家老范是一个知心的人。
知心不在话的多少,有时候一句足矣。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东家老范寥寥数句,便可在孤独岁月里自我宽慰。
私塾先生老汪有三子一女,小女儿灯盏最淘气,一日在牛棚玩耍,不小心溺死在水缸里。
灯盏溺死后,老汪只说了两句话。“不怨老宋,怨孩子。”又说“家里数她淘,烦死了,死了正好。”
一个月后,他从私塾回来找书,在阳台上发现一小块灯盏生前偷吃的月饼,上面还有两排小牙痕。
灯盏死时老汪没有伤心,现在看到这一牙月饼,不禁悲从中来,心里像刀剜一样疼。
内心的苦说不出,老汪决定离开东家,举家西迁。至于要到哪里,用老汪的话说就是走到哪里不想走了再停下。
当老汪离开东家老范时,看到门口的两株榆树,六年前还是小苗,现在已经碗口粗了,看着这树,老汪哭了。
对于此时的老汪来说,一万句话也解不开心结。
有时候,就是这样,失去一个人的那一刻不是最痛的,某一天睹物思人,才更加令人伤心。
这种睹物而来的痛感和孤独会弥漫空气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孤独源于细节,从来不是偶然。
正是细节中的人和事,才构成了小说中所有命运的跌宕转折。因为中国人特别注意细节,一旦细节发生变化,生活也就变了。
小说中的人物不喜欢这种变化,他们去另一个地方寻找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寻找新的生活。
有时候,为了避免孤独,为了摆脱痛感,选择了去远方寻找。
而这种寻找绵亘千年,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