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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一记“耳光”

时间:2021-02-08 20: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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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一记“耳光”

本文配图来自网络

01

四十多年前,几栋四层到顶的筒子楼,在这个地区如同公主与村姑们并肩而立时自然而然具有的“鹤立鸡群”的优势。

筒子楼,建于20世纪70年代初,房型分两种:一居室的面积大约有十五、六个平方米,两居室是两间八、九平米的小屋组成的里外套间;不论是一居室还是两居室,都有一间独立的厨房——不是那种在楼道里围起来的,是有门有窗、正经八百的厨房。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楼房算是设计科学的高级住宅了——尤其是对比周围十几里地的胡同杂院。

这些杂院里的房屋面积很小不说,大都还是天津“特产”的建筑风格“三级跳坑”:胡同比马路低、院子比胡同还低、屋子比院子更低。每年夏秋多雨的季节,是居住在杂院的人们最忙碌的时候:但凡遇到一场降雨时间稍长的中雨,屋子里都会进水;大雨或暴雨过后,屋里的雨水能淹过床铺。待雨停下来,家家户户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淘水,人手一盆或一桶,站在屋门口,弓着腰,舀起没过脚踝或小腿肚子的雨水,泼到院子里;院门口,也站着一两个壮劳力,负责将院子里的积水泼到胡同里。

方圆十几里的胡同居民共度“泼水节”的时候,筒子楼里的住户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会被一场雨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从容而淡定地面对一场场的夏雨秋雨。只是不需淘水这一项好处,“住楼房”绝对是那时很多天津人的梦想。

02

当年的天津盛行这样的说法: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华华家,住在一栋筒子楼的三楼,里外套间的两间房里只住了一家三口人:张校长、刘老师,和他们的独生女华华。如果用公主来比喻筒子楼、比起一家几口人挤在一个房间的楼内邻居,华华家是比公主更高贵富有的王后般的存在。

张校长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的男人,四十岁左右就当上了“蔡桥中学”新任一把校长;是这几栋楼里出类拔萃的人物。每天一大早,张校长就扛着他的“大28”飞鸽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黑色人造革手提包,走下三楼,出了楼道,来到马路上,才稳稳当当地骑上自行车去上班(那个时候,自行车是富裕家庭的一“大件儿”,天黑之前都要搬进家里,防盗)。每天傍晚下班的时候,看到楼道里进进出出的街坊邻居,他会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打招呼:嘴角微微上扬,对着人家点点头。他是少言寡语的人,又从老师一路做到校长,讲话太多了,出了学校就懒得说话,需要喘喘气歇歇嘴。搬进楼里十来年,邻居们很少听到他说话,更从未见过他串门儿,给大家的感觉倒不是高傲,只是不爱说、内向而安静的性格。

张校长的老婆是他的同事刘老师。刘老师,“蔡桥中学”教初中的语文老师;中等身材,齐耳短发,肤色较黑,五官长得还算周正。这两口子都是高中毕业、都算文化人,性格却迥然不同,刘老师爱说话,每天上下班遇到邻居都会聊几句家长里短。

他们的独生女华华,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真的是很“会投胎”。从小没挨过饿、受过穷,吃的穿的玩的都要比别人家的孩子高级。最难能可贵的是拥有“自由”,父母对她实行“放养政策”——想玩什么都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概她是那个年代、那片居民区里,唯一没有被父母打过的孩子。

03

在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成为家喻户晓的“新名词”的时候,华华家凸显出物质优越性:教师,重新得到尊重,收入水平显着提高。

“王婶儿,晚上吃嘛?”下班回家的刘老师操着浓重的天津口音问正在一楼楼道的水池中洗菜的王婶儿。教师队伍普及普通话是后来才有国家统一要求的,在这之前,不论幼儿园还是中学老师,都是用自己家乡口音讲课。

“刘老师下班了?晚上茴香馅儿饺子!”王婶儿一边忙着洗菜一边客气地说。

“茴香饺子好呀!我们家吃饺子,煮熟了可不直接吃,控净水,下油锅炸!炸到金黄色再吃,嘿!又脆又香......”刘老师开启了诲人不倦的聊天模式。

“哦?哦!”王婶儿故作吃惊地说,甩了甩洗净的茴香,扭头走进家门。

意犹未尽的刘老师,“天”被聊死了。她悻悻地离开,刚上了几阶楼梯,迎面跑下来她家对门邻居史家大儿子小冬子,这半大小子手里拿着一个空酱油瓶,着急忙慌地去副食店打酱油。两个人走了个对脸,小冬子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径自飞一般地冲出楼道......

04

这片筒子楼,真正有大学问的知识分子就是文革后搬来的史家夫妻俩。史文智,是印尼归国华侨,祖辈父辈及兄弟姐妹都还在印尼,他家是印尼华人里的富豪。在香港大学物理系读书的史文智对自己从未见过的祖国有了更多了解;毕业后不顾父母亲人的召唤,毅然决然选择回归故土,报效祖国。结果赶上了文革,祖宗八代被查了个“底掉”,颇受到些打击——十来年都窝在一个小工厂里,做工程师的工作、拿工人阶级的工资。还算幸运的是,他遇见了一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反动资本家的狗崽子”、大学毕业生谢惠宁,同病相怜的两个人结成夫妻,生育了三个儿子。十年特殊时期,这样的大知识分子不仅没有充分发挥出来自己的才华,家里过的日子反倒比普通老百姓还差很多——夫妻俩的文化水平高,生活能力不强:不太会做饭、更不会做衣服,远远比不了同样养了仨儿子的人家。他们家的饭菜,没法和讲究吃喝的天津人相比,就是将就着吃饱。

别看史家两口子不会做饭,却是见多识广的人,人家小时候吃过见过山珍海味,不以口腹之享受为人生之理想。经常看到谢惠宁焖熟一锅米饭,用醋和酱油拌好一大盘子焯水后的青菜,全家人也吃得酣畅淋漓、三个儿子也都长得很壮实。

05

刘老师和史家住对门,无形中更是增加了她的“优越感”——自己吃肉、别人喝汤,才会觉得幸福;反之,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吃咸菜,那就真的是没天理了。

心里的想法,是捂不住的,总会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何况喜欢关注议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刘老师呢?

这年小升初考试结束了,住一楼的林家女孩考上了区重点中学,左邻右舍的人都夸她是个懂事好学的孩子。

初夏晚饭后,大家都在楼外的小马路上乘凉聊天。

“林大哥,听说闺女考的不错啊?”“那个学校校风好,老师水平也高,孩子肯定有前途......”“您太省心了,闺女从小到大学习就没让你们两口子操过心吧?”......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林大哥谦虚起来:“小升初不算什么,中考高考才更重要。是不是,思雨?”他转过头问坐在自己身边的闺女。

还没等害羞的女孩林思雨开口,稍远处传来刘老师的声音:“咳!就算考上南开中学又怎么样?就算上了大学又怎么样?家里不过就称(有)个醋瓶子、油罐子,照样天天吃陈醋拌咸菜......”

这边聊天的人群都沉默了,大家一起扭头看着离自己七八米远的地方:五六个中年妇女聚在一起织毛衣,三楼的刘老师两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她们跟前。此刻,几个女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神,才明白过来:哦!刘老师这是借着林家闺女上学的话茬儿讥讽对门邻居史家呢!不然还有谁是上过大学的呢?

06

不一会儿的功夫,林大哥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孩子,他们从家里带来小板凳、小马扎儿,坐在林叔叔身边听他讲故事。“魔镜啊魔镜,谁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林叔叔讲的故事,总是很吸引人,他以惟妙惟肖的语气和动作的完美配合,把不同情节讲解出来、把不同人物塑造出来,让孩子们为之着迷。每年,从春末开始,历经整个夏季,直到仲秋时节的夜晚,林叔叔的“故事会”吸引着筒子楼和附近胡同里的大小孩子们,成为小马路上一道美丽而暖人的风景线。

“哎呀!谁啊!谁洒了我一头的水?”正在听故事的人都被这一声叫喊惊到了,林家的七岁男孩林思学一边捋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抬头看。

借着路灯的光,大家都看到了三楼上十四五岁的华华从窗口抽回了捧着一片圆白菜叶子的手。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休闲时的游戏是用圆白菜叶子捧了水泼向楼下乘凉的人......

“太不懂事了!”“嘿!你他妈的缺家教吧!”......几个正在下象棋的二十多岁年轻人不管不顾地对着楼上大骂起来,他们觉得做了坏事就要挨骂,不给刘老师和她闺女华华留一点儿面子。

07

蔡桥中学,离筒子楼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是片内配套的学校;筒子楼里的男孩女孩们大都在这个学校读初中。史家最小的儿子“小三儿”就在这里读初中一年级,他们班的语文老师正是对门邻居刘老师,数学老师是个姓阮的中年男老师。

这天,“小三儿”放学回家后,看到妈妈买了一盘“酱货杂样儿”,是由猪肝、猪肺、猪肚、粉肠等混合在一起的酱肉,心里很高兴。伸出手捏了一片放进嘴里:“真香!妈,我们同学说刘老师是破鞋,说她和阮老师睡觉了……”“啪!”地一声,谢惠宁一巴掌打在“小三儿”的胳膊上:“别胡说八道!小孩子家懂什么?以后再说这些话,我让你爸打你……”

其实,在听见孩子说刘老师的“丑闻”之前,“三班倒”的谢惠宁经常在午休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到对门邻居刘老师家串门儿——每天中午张校长都不回家,在学校吃午饭、休息,便于处理学校随时可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每次这个男人来的时候,先是东张西望地看看左邻右舍,再小声敲门进屋;离开的时候,刘老师也不会送他,一个人悄悄地离开。谢惠宁心里有数,这应该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朋友之间的关系,但这种事也绝不能说出来......

08

时间如流水,很多事如水底的石子,终有一天会被水冲出水面,暴露在人们的视线中。

一天午休的时候,张校长接到父亲电话,得知母亲因心脏病发作住院,他回家拿些钱给父母送到医院去。打开家门的一瞬间,看到了不堪入目的情景……在阮老师红着脸、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走出张校长家之后,衣衫不整的刘老师跪在了丈夫面前。屋里传出了男人闷声怒吼和打人的声响,随之就是女人鬼哭狼嚎的求饶声......门外的邻居们,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都知道了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进去劝架——这种情况下,装做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善良。

不论遇到怎样的事情,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八十年代,在大多数人眼里,离婚如同犯罪,是可耻的行为。张校长和刘老师还是夫妻俩,还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尽管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09

一个人很难改变自己的性格,除非遇见真正触动心灵的事情。

刘老师私生活的“丑闻”虽然曝光了,但是纯朴善良的邻居们没有拿这种事儿去说长道短地羞辱这个傲气十足的女人——毕竟,婚姻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夫妻之间的感情到底怎么样,外人无法做到真正的了解;虽然大家在心里看不起她的所作所为,却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久,刘老师的“优越感”又回来了:“吃饺子?煮熟了,控净水,炸到金黄色再吃,那才香呢!”“我们华华,分数超过高中录取线很多,但是她不想读高中,这年头中专比高中难考多了……”“冰箱?国产的不行,买就要买日本进口的……”

俗话说,天狂要下雨,人狂要倒霉。不到十八岁的华华,怀孕了,却不知道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当她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父母才发现女儿“失足”的事实。一时间,这个爆炸性新闻轰动了整个居民区......

后来,刘老师在人前再也没有狂妄过,不再庸俗地炫富,不再嘲笑别人,很低调地生活着。据说,她的女儿华华因为引产手术,不能生育了。让刘老师改变自己性格和行为的是病床上的女儿给她的一记“无声的耳光”:“我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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