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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裹挟着刺骨的凉意，狠狠地刮着这寂静的夜。已是深夜十点半的光景。隔着深夜的水雾，新东路的大街上除了昏黄的路灯之外，只剩几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隐隐亮着灯光。
老张搓了搓冻僵的手，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
“他娘地，真他妈冷！”指尖的烟只剩下小半截，他狠狠地猛吸了一口之后，泄愤似地往地上砸去。
身旁的小李听见这边的动静，笑嘻嘻地凑到他边上。狗腿一样地掏出火机点上，送到他嘴边。
“老张师傅，来。吃一口”。
隔着水雾，老张都能看见这孙子一脸的得瑟样。他低头瞥了瞥小李身上厚厚的大衣和手上的毛皮手套，愣是一个动作都没给他。空中，那燃着猩红火星的半卷黄鹤楼烟依稀还冒着烟气。小李讪讪地缩回手，不知又是触到这个煞星什么忌讳，忙陪了笑脸。
“嗨，上回我丈母娘给寄了些蛇酒，强身健体的。老张师傅啥时候愿意赏个脸，小弟到时候提着酒，喝他个…哎！老张师傅你怎么走了呢，我还没…”
小李碰了个钉子，狠狠地往地上踢了一脚：“操！爷还不待见你呢！叫你一声师傅都他妈给你脸了！给你你还不要，个狗操的东西！…” 他这厢骂的真得劲，忽听后方传来一阵声响。
“哎！开出租的！还走不走了你！”
小李一听有生意上门，忙转了脸色喊：“哎哎！来了来了，大冷天您别动气嘛！”他身上厚厚的军绿色大衣被这浓重的夜色染成了黑，身后还有那只剩烟嘴的黄鹤楼半灭未灭的闪着光。
老张师傅隔着满是灰尘的挡风玻璃，一脸不屑地看着小李的嘴脸。他干出租怎么多年，什么样人没见过？什么样事没撞见过？像小李这样当人一套，背面一套的狗东西，以前老婆在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忍着敷衍两句，可现在，他还真是不待见！
“哎！老张！”来人娴熟地敲了敲车窗喊道。深秋的夜里，那人的脸冻的通红，呼出的口气一团一团地凝在玻璃车窗上。
老张师傅降下车窗，看着那人后面跟着的四个男男女女。也不矫情，一边娴熟地打开车门一边问道：“老赵，这批人往哪里送啊？”
那人缩了缩脖子，嘴巴朝靠的远的女生努了努：“就那个去市区，其他的送到向阳路边就成。那地儿不刚好离你那近嘛，正好天也晚嘞，早点回家喝口热水！”
老张师傅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得嘞得嘞，你回去吧！”这老赵是和他一个时候过来干的，自从他媳妇走了之后，这老家伙总是用各种借口把人往自己这儿送。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矫情？谢谢？那都不是大老爷们干的事！
他把前后门都打开，那些男男女女缩着脖子，一股脑全钻了进来。
往市区送的那个女生娇滴滴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她呼着冷气冲老张说：“老师傅，这么冷的天，您还出来工作呀？要不开会空调暖和暖和身子吧！”
老张瞅了瞅她身上穿的羽绒，嘟噜了一句之后把空调开了。这受过高等教育的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哈，不必他们耐造不说，连说话都吊着小细嗓子。一口一口老师傅，您，听着可真叫人心里舒坦…
出租车一溜烟的开走了，老张戴着他媳妇以前给买的鸭舌帽，自在地哼着小曲，拐了个路口融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这辆车子开了有些年头了，虽然出租公司经常来给修理修理。可每次启动上坡的时候，总要比别人费劲些。光爱熄火不说，这加速都得费老半天。
唉！想想自己以前在马路上和老赵玩着漂移的日子，那滋味真叫人畅快！可转念一想，老咯老咯，不仅仅是车子，就连他这个人都不行咯！
车子响着“突突”的声音，缓缓地停在了路边。老张释然地摇了摇头，打开了车门。那个娇气的小姑娘踩着厚厚的高跟道了声“谢谢老师傅”之后，便下了车。老张转了转头上的帽子，娴熟的一个倒车，车子又响起了那熟悉的“突突”声。
老张瞥了瞥后视镜，一对小情侣正腻腻歪歪的刷信息。全然没有一丝睡意，看到搞笑的内容，还免不了要调笑一番。老张是真羡慕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玩乐的方式也太他妈多了！想当年自己和媳妇谈恋爱那会，只能看看书，逛逛小公园。拉个小手都他妈感觉一推人围着看似的！真他娘的操蛋！
“哎哎！安静点！没看到你旁边还有一个睡着的人啊！”
那小情侣往旁边挪了挪，看了看后视镜里老张犀利的眼神之后，叫骂的话全被堵在了嗓子里…
可老张还是不过瘾。他装作感叹的嘲讽了一句：“现在的小女生啊…唉…真不像样子！”余光瞥了瞥后视镜，一脸的幸灾乐祸。
那女孩子听完，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自己的手臂。男生见状不乐意了，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挑衅的眼神直愣愣的冲着老张。
“得！看我们不顺眼是吧！来来来，干一架，个糟老头子有命不想活了是吧！”
“你骂谁呢！爷爷是你能骂得起的？老子长这么大，啥天大的事情出了都兜得住！警察局局长见了老子还得管老子叫声爹！
监狱里头的霸主见了爷爷都得恭恭敬敬地给我端杯茶！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还妄想跟老子干架？老子一个手指头都不用动，你信不信自会有人收拾你？小样个狗逼玩意！”
“你…”
“呦！你还想叫唤啥？信不信老子一个转弯把你给…”老张刚想说扔了，就听见一声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道刺眼的灯光直愣愣地朝着老张面前的树枝射过来，眼前霎时一片白昼！老张眼疾手快，瞬间紧急地打死了方向盘。
老出租车怵然间发出一阵猛烈的突突声，后车尾气憋足了劲，喷出一团团浓烈而乌黑的气体，轮胎死死地咬紧了地面，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车里回荡着像是来自地狱的嘶吼。
老张师傅浓浊的眼珠盯着老出租车与前面相撞的摩托车与货车之间的细缝，沉沉地呼了一口气。他拿下媳妇给买的鸭舌帽，猛地伸手扯开了衣领的扣子。
对着一车惊魂未定的年轻人喊：“都他妈等着车来撞你们啊！还不给老子下来赶紧滚！”
死亡的生死极限，一车人明显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了老张师傅的出租车好几个拐角了。
老张师傅摸了摸口袋里还剩下的半包红南京，转身挑了个马路牙子坐了下来。沉沉的月光下，他的面容模糊的看不清，只剩下指尖的一点猩红忽明忽暗。
脚底板像钉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他沉沉的吸了一口烟，笑着摇摇头，老咯老咯…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哀叫，呜呜咽咽的像是小猫的声音。一定又是哪个小畜生不长眼地被撞咯！他慢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久坐的腿，向着自己的出租车走去。
这种车祸，一个月不碰上俩叁回都算老天仁慈咯！治病救人这种事情还是得让警察医生来管，自己这样的糟老头子还不如关心关心回家喝酒该就哪样咸菜吧！逮不准自己哪天，轮子一轧就没了！
他重新戴上鸭舌帽，发动车子准备回家。可余光不知怎么的就瞄到路旁躺着奄奄一息的小猫身上。这畜生大晚上不睡觉，跑路边瞎晃悠被喷出来的碎车玻璃砸中了后蹄子，此时正一喘一喘的哀叫着…
老出租的发动声“突突”的渐渐没了声音。夜色中，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着的身影。只见他轻轻地将那小猫抱在了怀里，慢慢向那车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