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王老太和王老头都年过八十，两人白发苍苍，背脊佝偻，平时就懒洋洋坐在阳台眯眼晒太阳，听广播。
二老有一双儿女，儿子叫王奎，女儿叫王娟，二老日常生活都是王娟照顾，王娟知道父母不缺钱，但她不愿让父母请保姆，她觉得给父母尽孝天经地义，跟父母穷富没关系。
她每天在家做好饭菜，用保温罐装好，骑自行车给二老送过来，王老头有轻微老年痴呆，经常忘记如何吃饭，王娟都耐心十足用勺子一口口喂他吃饭，就像小时候父母喂我们吃饭一样。
王娟还要帮父母浆洗衣服，打扫屋子，陪父母聊天，不过通常都是她在说，母亲心不在焉，望着窗外。
王娟知道母亲更希望大哥能来探望他们，母亲每天脖子伸老长，看窗外，就是盼儿子身影，只可惜王奎一年来探望父母不超过三次，还恬不知耻伸手跟父母要钱。
邻居去二老家串门，故意开玩笑：“白疼儿子啦！每天围在你身边转的还不是女儿！这财产以后要多分点给女儿！”
王老太坐在阳台椅子上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风从窗户蹿进来，吹乱了她额前白发。
王奎还真被王老太给盼来了。
王娟的儿媳妇生了，王娟要回家照顾媳妇月子，她打电话跟大哥说了情况，王奎语气敷衍：“我要上班，哪里有这功夫？爸妈退休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一万多，让他们请保姆。”
王娟挂完电话，双眼聚满愁云，思虑许久还是把大哥的话转达给了母亲，王老太立马说：“你再跟你大哥说，只要他愿意过来照顾我们，给他开工资，他确实也需要钱养家嘛。”
王奎一听母亲愿意开他六千工资，狗癫似的奔了过来，这可比他工资还要高啊，王老太看到儿子，嘴咧到耳后根，在家拄着拐杖跟在儿子屁股后面转，只为了跟儿子亲近些，说上话。
王奎懒得去操心二老吃食的喜好，做饭只做他爱吃的，王老太根本咬不动他烧的红烧牛肉，王奎更没耐心一口口喂父亲吃饭，烦了就直接把勺子往父亲嘴里塞，老父亲嘴巴张不开，像小孩一样扑腾双手，嗷嗷直叫。
那天，王奎在睡午觉，老父亲嚷嚷着要洗澡，王奎睡得正香被吵醒，双目圆滚滚。他把父亲搀到卫生间，打开花洒放水，父母住一楼，太阳能管道长，要放那么一会才有热水。
衣服还没脱完，父亲又说肚子疼要上厕所，王奎杵马桶旁半天，卫生间没排气扇，他捂着鼻子去了房间，丢下一句话：“你拉好了喊我。”
王老头望着他傻笑，口水从嘴角滴到衣领上，王奎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听到卫生间传来一声闷响，等他跑过去看时，父亲已经摔倒了，他心脏骤然一停接着便突突乱跳，哆嗦着手，打了120。
002
王娟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她梗着脖子质问王奎：“大哥，你怎么照顾父亲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滑倒？”
王奎脸憋得紫涨，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半天，他知道父亲肯定是踩到了溢出来的洗澡水，而他当时又去房间玩手机了。他只说是父亲自己不小心滑倒的，当时母亲也在睡觉，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亲经过抢救暂时保住了命，但医生说他年纪太大，抵抗力弱极易感染，必须住ICU观察，王老太急得老泪纵横，拄着拐杖没日没夜守在门外，生怕一眨眼，就再也见不着老伴。
那天探视时间，她刚想进ICU看老伴，却发现儿子鬼鬼祟祟先进去了，她没吱声，偷偷跟在儿子后面，听到了儿子和老伴的对话，一瞬间，她感觉万蛇噬骨般锥心。
一星期后，王老头还是走了，王老太眼睛肿得像核桃，死死抱住老伴遗照，脸贴在照片上，喃喃自语。
王娟搂着母亲轻轻帮她试去眼泪，王奎在父亲灵堂前磕头，替自己赎罪，希望父亲能原谅他的疏忽。
王老太成了孤家寡人，王娟望着孤苦伶仃的母亲，想着媳妇已经出了月子，主动把母亲接到了家里去住，这样也不用来回跑，媳妇儿子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欣然同意。
王老太住到女儿家后，一直闷闷不乐，寡言少语，她一想到儿子对老伴说的话，心就猛地一沉，缱绻被窝，偷偷摸眼泪，又想到老伴出事那天，是儿子照顾他洗澡，越想越觉得老伴摔跤和儿子脱不了关系。
王奎倒是主动来看过几次母亲，双手空空来，他目露精光，建议母亲把房子租出去，这样多少能收点租金，老母亲望着儿子，眼里蒙着一层雾。
她还是听取了王奎的建议，把房子租出去了，租金还补贴给了王奎一家，对此王娟没说什么，因为照顾老人和老人如何分配财产没有关系，想多了，只会给自己添不痛快。
王娟一心一意照顾了母亲两年，鞍前马后，体贴入微，但母亲身体还是每况愈下，每天只吃得下一碗稀饭，身体迅速消瘦，如干瘪黄瓜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王奎开始三天两头来看母亲，趁王娟不在，使劲摇王老太：“妈，你那房子有什么打算？”
王老太睁开双眼，有气无力说：“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谁照顾我最后这段日子，那房子就归谁，还有我这些年攒下的退休工资！”
王奎心里有了主意，回到家打电话对王娟说：“你也照顾妈两年多了，现在该轮到我尽孝了。”
王娟不知大哥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孝顺，但这些年她又要照顾小孙子又要照顾老母亲，确实累得脚后跟碰后脑勺，大哥能主动提出来尽孝，自然是好
003
王娟亲自把母亲推到了大哥家，给母亲铺好软软床铺，写好食谱，把母亲每天吃的药都整理好，写上吃的时间，数量，又交代大哥每月六号要带母亲医院复查，王奎眼珠子滴溜溜转，点头如捣蒜。
王老太对王奎说：“我活不了多久啦，我想跟孙子孙女们在一起热闹热闹，你把他们喊回来住吧，两个小家伙，小时候还是我带大的呢！”
王奎忙不迭打电话给儿子女儿，让他们回来住，两人看到奶奶骨瘦如柴，病入膏肓，哭得梨花带雨，王老太费力抬起麻杆般纤细的手臂，轻抚孙子孙女头发。
王奎装模作样照顾王老太两天后，脸色十分阴沉，他觉得王老太万分磨人，吃饭要人服侍，大小便要人服侍，穿衣要人服侍，还要帮她换尿不湿，翻身按摩。
他烦了，便让媳妇去做，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两眼珠子往上一翻：“你自己老娘，凭什么让我服侍？”
“你就去弄点饭给她吃，她要人喂！再看看她尿不湿要不要换，我烦着呢！”王奎躺在床上看抖音里扭动身躯的广场舞大妈。
夫妻两谁也不愿服侍王老太，王老太一切都听在耳朵里，最后孙女看不下去了，去厨房用排骨汤泡了饭一口口喂给奶奶。王老太吃着掺自己眼泪的饭菜，无比心酸。
王奎渐渐对王老太失去耐心，经常逼问她到底有多少钱，存折在哪，王老太其实都听到了，故意问：“你说啥？”
王奎以为母亲听不到，尖起嗓门喊：“你有多少钱？存折放哪里了？”
王奎这一喊，整个屋子都听到了，他那一双儿女也听到了父亲冷漠的逼问，内心升腾起一股厌恶，为何奶奶还在世，父亲就毫不掩饰对金钱的极度渴望？
王老太整日被儿子气，身体断崖式下降，已经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整个人迷迷糊糊，王奎急坏了，直接跑到母亲房子里狗刨似的找存折房产证，租客一脸惊恐望着他，差点报警。
王奎扑了个空，满脸阴骘回到家，继续逼问母亲，奄奄一息的王老太指着从王娟家带来的破旧行李箱，王奎打开胡乱翻腾一通，发现了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复印件，内容是王老太去世后名下财产全部归王娟所有。
王奎气得把复印件撕成碎片，狠狠扔在母亲脸上，王老太发出凄惨哀嚎，如旷野里迷路的野狼，孙子孙女闻声奔进来，正好看到父亲指着奶奶逼问：“你不是说谁照顾你，房子就给谁的，你撒谎！”
王老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当年你爸临死，你也是跟他要钱，可惜你爸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我这么说，就是想让你把我接过来，让你的下一代看到你是如何对待生生母亲！”
王奎惊悚后退两步，发现儿子女儿看自己的眼光极为蜇人，他凝视呼吸渐弱的母亲，开始为自己的晚年担忧。
以后他的子女会如何待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