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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掌心上的小鸟
姜卫红
在一个炎炎午日，我与朋友们一起来到条子泥海堤上，海堤下的滩涂平整而宽阔，一条浅浅的小沟，把我们的视线送往远处海平面，只见海潮正缓缓地向这边涌来，涨潮了。
条子泥海堤是一处东台观潮的好地方，呈“L”型。堤上竖立数个遮阳棚，是饮食摊、冷饮摊，还有售卖海螺、珊瑚等充满海的特色的旅游纪念品小摊，棚下的凳子上坐着不少游客休憩，面朝大海，安静地注视海潮向这边移动。滩涂上，几个游客闲适地走来走去，仿佛丈量海水涌来到堤坝的距离。有人拎着小桶，弯腰捡拾蟛蜞，滩涂上还有丰富的泥螺、文蛤等可捡拾。小沟里的水快速地充盈起来，越来越宽阔、盛大。堤上不少人纷纷走下滩涂，来到小沟，光脚嬉水，迎接海潮。跟随潮头移动的小鸟，身姿矫健，排成相对稳定的队形，逐浪飞翔，便是潮头鸟了。它们随潮头而捕食小鱼细虾，以此为生。
刚才在车上，同行的梅说，上次她来的时候，她把手臂伸向空中，居然有一只潮头鸟停留在她摊开的掌心上，令我大为好奇。她解释说潮头鸟不怕生。也许潮头鸟确实不怕生，同时它也可能飞累了，而悄然降落上她陌生的掌心。也许小鸟把她的掌心误以为是潮头，是一片浪花。至于停留时间有多长，我没有细问，反正她没有收回她的手臂，更没有将掌心攥起，而是在这一刻，她只是将自己温软、白晰的掌心平展在那里，祈望小鸟多停留一会，能成为它可以依凭的家。她安静地望着小鸟的目光充满母性的惊奇、仁慈与爱怜，生怕惊了它。我不知道小鸟的目光是否与她的目光相触，彼此间是否还有着妙不可言的心的相通。小鸟终究很快扇起翅膀，冲向辽阔的海空，顺着咸咸的海风，追随它的同伴们去了。她收回手臂，再看看掌心，没有一丝小鸟驻足的痕迹，仿佛一个梦。这只小鸟是否正在此刻那群飞翔的潮头鸟中，向着她，向着我们飞来，再来一次神奇的偶遇。好像只要我们愿意，小鸟停留掌心的这一幕就可以重现。
随行的青赶紧取出他的无人机，放飞空中，进行他的空中拍摄，拍下这涨潮的景观，那些潮头鸟自然是镜头中一道有趣的风景。或者说他要先做好准备，拍下小鸟即将驻足我们掌心的精彩一瞬，佐证其真实。潮水不紧不慢地按照它惯常的节奏涌上来，一浪紧追一浪，起伏有致。潮头鸟们振翅盘旋，潇潇洒洒，追逐最前端的浪花飞舞，或者说引领潮头涌动。它们飞的方向，才是潮水要奔往的地方。下到滩涂上的游客又纷纷上堤。转眼间，小沟完完全全被海水淹没，偌大的滩涂铺满滔滔海水。潮头鸟成群结队地从我们面前掠过。我们期盼的一幕当然落空了，有些神奇是不可重复的，不仅令我们悻悻然。青还是在空中拍摄下我们迎接潮水、迎接潮头鸟到来的虔诚身姿，我们向它们的挥手致意。随后，我们往黄海森林公园而去。
这条子泥海堤是黄海森林公园观潮的一绝佳处，由游客们自发形成。他们不仅在此观潮，还会在这里夜望星空、迎接日出，遥看太阳如何在海平面升起的壮观，与大自然亲密融洽，深深地感知人与大自然以及大自然中每一个生命生来一体。黄海森林公园原是东台的一处林场，已经有五十多年历史，最初来建设的是十八位从林业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后来成为知青林场。不仅有东台本地知青，还有来自上海、无锡和苏州等地的知青，正是由于他们的艰苦努力，才有了这片广茅葱郁的森林，不仅起到阻挡台风侵扰的作用，而且成为我国罕见的天然森林氧吧，休闲旅游的美妙去处。公园里有多处驿站、森林小屋，还有不少由当年知青们的住房改建的民宿。最早的建设者以及后来的知青们都已苍老，当地政府将他们安置回城里，颐养天年。但他们有的还是愿意留在这里，经营民宿。这里是他们难于割舍的生命归宿之地。只有在这里停留，他们才深感活得踏实，最能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这里挥酒了他们太多的汗水，每一棵树记录着他们生命成长的轨迹，每一根枝桠表达着他们种种喜怒哀乐，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与婚姻，见证了他们孩子的诞生以及孩子们的成长，他们生命的延续。每一片树叶飘拂着他们无尽的思绪，他们已然化身为森林中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导游如数家珍般介绍黄海森林公园的前世今生，用她极富感染力的声音介绍到那些白发苍苍的老职工从城里带着孩子回到公园，忍不住拥抱大树哭泣时，我的心不由一沉。我们每一个人不禁都默然无语，任微风轻轻拂过。这应是一片有着无尽的爱的森林公园。他们分明曾是驻足彼此掌心的爱的小鸟，在此比翼齐飞，相互珍爱，代代相传，真扎根了。
这里的树林，因为是人工林的缘故，林相整齐。有水杉林、竹林、银杏林、杨树林、梨树林、桃树林，等等。水网密布，因为落了太多树叶，河水显得有些浑黄。野鸡野兔从草丛间不住闪过，可供狩猎。木质长廊悬于林间，故意做得曲曲折折，令人置身其上，对林中景观要仰观便仰观，要俯视便俯视。在这长廊上行走，不觉来到一处养鸟的地方，鸟儿云集，悠闲自在，犹世外桃源。梅说，她上次来，在此遇见一只会说话的鹩哥，模仿人说话十分逼真，甚是有趣。我们稍等一会，终没有见到。我忽然希望干脆捕一小鸟置于掌心，相看两不厌，猛觉荒唐。在感觉里，梅的掌心顿时质变为一种意蕴隽永丰富的象征，延伸开去，便是那条子泥海堤外的滩涂，便是这黄海森林公园的土地，再推广开，便是东台的广阔沃野。还有身处的时代。因为滨海，东台的沃野之上有多道因围垦而生的海堤，每一道海堤仿佛是一道树的年轮。每一道海堤是东台追赶太阳升起而生生不息、日长夜大的证明。在历史的长河里东台已不知演绎多少浓淡相宜的故事。在我们到达条子泥海堤之前，在上午，已先后走过西溪董永七仙女文化园，仰望了千年海春轩塔，还去了因盐而兴的安丰镇、三仓镇，浏览了这些古镇上的名人故居，例如吴嘉纪、鲍致远、戈湘岚的故居。吴嘉纪是明末清初的著名布衣诗人，鲍致远是来自安徽棠越村的大盐商，戈湘岚是民国以画马而著名的画家。还有毛主席像章、香烟牌子、发绣和秸画等种种特色收藏馆。盐课司则再现了昔年盐衙的场景，门口真实地站立着本地壮汉扮演的衙役。这些有着不少年头的古景古镇，老树发新芽，例如三仓又已成为现代农业产业示范园，给城市及时提供新鲜蔬果，成就了自己的农产品品牌以及富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创造与精彩。虽对这些走马观花，但像喝了一壶壶它所酝酿的特有的老陈皮酒，醉了。
我，还有我们一行，除梅的祖籍是东台之外，都是它的他乡之人，仿佛是停在梅的掌心上的小鸟。其实，之于东台这片土地，无论是谁，祖祖辈辈在此永居者，还是匆匆一过客，都是停在东台的掌心上的小鸟，当然还包括它的任一景观，任一传说，及其它的一水一草一木。抑或条子泥海堤、黄海森林公园、东台，皆是我们掌心上的小鸟，时时刻刻振翅高飞着。
午饭后，我急着返沪，在去往高速公路离开东台的瞬间，我忽然感到我好像是它放飞的一只小鸟。
作者简介
姜卫红，上海社会科学院学者、中国智慧品牌发展研究院院长、上海品牌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上海市品牌建设工作联席会议专家委员、长三角城市经济协调会品牌专委会秘书长、长三角城市经济协调会旅游专委会秘书长。
本期监制丨小东 编审丨小鹿 主编丨小峰 编辑丨小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