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次见到夏沫的时候，林枫倒没觉得有什么新奇，他认为夏沫充其量也只是比别的女孩多了些温柔而已。那时，夏沫是插班生，班主任在介绍她入班的那一刻，林枫还在用嘴咬着掉了漆面的钢笔帽。
反正没他什么事儿，像他这样的差生，估计离这种优等女生隔了十万八千里，索性他连鼓掌欢迎新生的动作都懒得做。
班主任给夏沫指定了第一排的座位，可夏沫并不愿意，要求自己选，这在当时也算是奇闻了。林枫想，这新来的女孩儿这么牛吗？或者，尖子生向来就有这样的权利吧。
他忽然对夏沫有了兴致，瞅着她，想看看她最终选择坐在哪儿。他看着夏沫在教室走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那一瞬间他惊得快跳起来了。
“我坐他旁边！”夏沫对班主任说了声。
声音倒是很甜，林枫听得认真，但心里绝不愿意与她同桌，倘使她往后的成绩下降，老师百分百会拿他开罪的。
“你确定？”班主任问夏沫。
夏沫点点头。班主任勉强同意了，即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林枫忽然感觉班主任对他投来了特别有意味的一眼，是那种带警示性质的，他心里不由得有点窝火，没理睬老师的目光，不屑地将头扭了过去。
这事儿也怪我？他想将这种烦闷的情绪撒向夏沫，这时夏沫已在他旁边的课桌坐下了，他看到夏沫几缕长长的发丝在眼前晃荡着，还带着扑鼻的清香，忽然又软下心来。
夏沫朝他看了一眼，几乎没什么表情，很高冷。接着，班主任上课，教室里一片安静。窗外的阳光正旺，有几缕光亮透过窗子，照在教室里，使人有些暖意。林枫有些犯困，但今天却不像往常那样将头埋下去，夏沫的味道太浓了，像刺进了他的鼻子，他想睡也睡不着。
于是，他转头看夏沫，正巧夏沫也看向他。对视了三秒，夏沫写了个纸条递给杨子，林枫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认真听讲！老看我干嘛？”
林枫心一沉，狠狠地瞪了夏沫一眼，然后回转头用手支撑着立在桌面上。他心里开始犯嘀咕，又来了一位自以为是的女孩，听不听讲干你什么事？再说，谁看你了，真以为你是大美女啊。
02
周五，正赶上月考，林枫正犯着愁。每次考试，对于林枫来说，都是一种煎熬，那试卷上的字迹都能认全，可就是写不出正确答案。他望着窗外，无端地数着阳光下婆娑的树影，好似心情也暗了下来。
夏沫没在教室，他忽然有种想要瞧瞧她书本的愿望，趁机抄几个可能有用的答案，也在情理之中。说干就干，他抽出夏沫的语文书，急切地翻开第一页。一刹时，他忽然愣了，好娟秀的字迹啊。他不禁凑上去闻了闻，果然有夏沫的味道，很香。
“你干嘛？”夏沫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林枫抬头望去，夏沫正朝他走来，他像受了惊的小鸟，赶忙将书本丢在了她的课桌上。他向她傻笑，她还是冷冷的样子。
夏沫坐下，将书放进课桌里，然后就静静地等着考试。铃声响起，班主任仍是像往常一样款款地走进教室，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试卷厚厚一摞，堆在讲台上，十分扎眼。
林枫聚精会神地盯着讲台，有些沮丧，但又显得无所谓，垫底就垫底吧，大不了挨老师一顿骂。正想着这些，开考铃突然“叮叮叮”传来，考试开始了。试卷传接的声音，哗哗啦啦响着，林枫的心也跟着一阵紧张。
拿到卷子，林枫认真地填写了姓名，班级，座号，然后，就是发呆。他转头看夏沫，她正在答题，很认真也很美丽。他忽然发现夏沫的侧颜十分清秀，丝丝缕缕的头发随着呼吸微微摆动着，像缠绕着他的心。她的脸，很纯净，白里透着一丝诱人的红。当然，夏沫的味道仍然很浓，也很好闻。
林枫猜测夏沫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为什么这么香？他想凑近一点，好闻得更准确些，就在他身体倾向夏沫的时候，不料班主任对他发出了警告。
“林枫--”班主任愤愤地吼，“不准抄袭，老实做自己的。”
这一喊，全班的同学都朝林枫看过来，夹杂着零零碎碎的嘲笑声。夏沫也看了杨子一眼，杨子发现，她没笑他，还很恳切地对他小声说：“先把会的做完。”
林枫有些愣，“哦哦”地点点头，好像第一次对夏沫有了好感。他拽着笔，看着试卷，一愁莫展，手里像拽着千斤沉铁，久久落不去笔。这时，夏沫突然对他说：“你做题呀。”
林枫尴尬极了，脸红地朝夏沫笑笑：“都不会。”
“什么？”夏沫惊讶地问，“一道都不会？”
林枫无奈地点点头，感觉脸红透了，连心也跳起来。夏沫还想说什么，这时，班主任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对话，她便又只顾自己答题，没理杨子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林枫试卷上一片空白，他急得额头上渗出了细碎的汗珠儿。窗外阳光灿烂，一缕清风从窗门吹进来，林枫感觉浑身冷极了。
正当他以为这次又要像往常一样交白卷时，桌面上突然丢来一个纸团，夏沫丢的。他心领神会地将它抓在手里，然后看夏沫，夏沫的眼神告诉他，这是标准答案。林枫想向她说声谢谢，但话没出口，夏沫已经起身交卷了。
顾不得什么，林枫开始在仅剩的半小时时间里，全神贯注地将夏沫给他的答案写在空白的试卷上。在考试结束前，林枫做完了全部答案，第一次以无比轻松的心情，将试卷放在讲台，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放学后，林枫去找夏沫，想对她说声谢谢。但夏沫已经上了班车，他就骑着单车拼命地追赶，口里喊着夏沫。夏沫似乎听到了喊声，她探出车窗，望着林枫。林枫喘着粗气对夏沫喊：“谢谢你的答案！”
夏沫望着杨子，若有所思，好久才回了一句：“不会有下次了，你愿意的话，我给你补习！”
“什么？”林枫拉得太远了，听不太清。
夏沫又大声喊了一声：“我给你补习！”
林枫这回听清了，他突然停了下来，为了夏沫的这句话。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接近杨子，她们都笑话他，都看不起他，而夏沫没有。林枫望着夏沫笑，直到班车起伏起伏地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留下路面上几条深深浅浅的痕迹，以及车窗外夏沫那几缕飘扬着发丝清香的绰影。
03
夏沫真的给杨子去补习了。
起初，林枫还有些别扭，过惯了松松挎挎的日子，连老师都放弃了的学生，他早已破罐子破摔了。自从夏沫出现后，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变化，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反正是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感觉。
夏沫那么优等的学生，出了名的尖子，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她却不像别人那样看不起林枫。
林枫第一次觉得被人尊重，而且是那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他像是突然掉进了蜜饯里，有透进心里的甜。可是，夏沫要将林枫这样成绩差到极点的学生改造成优异生，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给林枫制定了学习计划，每天下晚自习后，都要留下学习一个小时，才可以回家。周末取消一切休闲，全部时间都用在补习上。
林枫开始怎么都接受不了，何况，林枫的那些好友总要拉他出去玩。有几次，林枫没有按照约定学习，而是周末和好友们出去打电动玩滑板。夏沫在约定的学习地点等了足足一整天，没有见林枫来，只好生气地回去了。
第二天，林枫笑嘻嘻地向夏沫道歉，他刚要开口，夏沫一下就哭了。林枫看见夏沫委屈的样子，心里好难过，他拼命地哄夏沫，发誓再也不和好友出去玩了。
夏沫还是哭，哭得梨花带雨，林枫内疚得打了自己两耳光。夏沫没哭了，然后给林枫补习，很认真。从此，林枫再也不敢马虎，再也不敢惹夏沫生气了。
林枫每个深夜，都会将夏沫给他补习的内容认真再学一遍，直到完全弄懂为止。每当他要懈怠时，他都会想起夏沫哭泣的样子，然后精神突然就抖擞起来，继续学习。在课上，林枫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懒散，他学着夏沫的样子做课堂笔记，还为此买了几本笔记本。
他想送一本给夏沫，于是弄来了几张不是很好看的花朵贴纸，想贴在他心爱的笔记本上，可大手大脚的他左贴又贴愣是搭配不好。最后，还是夏沫纤巧的小手，帮林枫贴成了。看着那美丽的小花朵，镶嵌在笔记本上，林枫觉得别有一番精美。
他将笔记本递给夏沫，夏沫一愣，问：“干嘛？”
林枫定定神说：“送给你的！”
夏沫说：“我不要！”
林枫坚持：“拿着吧，我这多着呢。”
夏沫想了想，最终还是接在了手上。林枫笑了，从来没有过这样开心的笑。
有时，林枫在课堂上也会熬不住打磕睡，毕竟每个夜晚差不多学习到天亮，太困了。而每每这时，夏沫都会用圆珠笔狠狠地扎林枫的肩膀，以致于林枫的那件洁白衬衫，时时都留着一抹浓厚的蓝色，永远都洗不净。
不过，林枫并没有为此生气，反而更加珍惜那件被夏沫用圆珠笔扎过的衬衫。
有一次，林枫的母亲看见林枫的衬衫上染上蓝色污渍，便将它丢在了楼下的垃圾桶，还给林枫买了件新的。可是，林枫为此急得发了狂，他拼命下楼去垃圾桶里倒腾，弄得浑身污渍般般，总算把那件衬衫找回来了。他天天都要穿这件衬衫，很多次都会闻衬衫上留下的蓝色污渍，还是那么香，清淡的香味。
林枫的成绩也越来越好，从班上的最末尾，一下越到了中等水平。夏沫感到很欣慰，她看到林枫的成绩上升那么快，仿佛比自己的成绩上升还要开心。她亲自给他批改作业，亲自给他出试卷，亲自给他讲解难题，每一样都认真，每一样都倾注了心血。
林枫感觉和夏沫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夏沫除了给他补习，还会给他讲一些以前学校的趣事，他呢，就给夏沫讲男生玩的那些惊险项目，每次都把夏沫听呆了。
夏沫觉得林枫并不是那种不可救药的学生，更不是坏孩子，他表面不屑一顾，其实内心很脆弱。有一样，夏沫觉得她和林枫是同病相连，她们都是被同学孤立的人。夏沫学习太好，不善于和同学们互动，在别人眼里总是高冷得难以接近。
一直以来，她都是独来独往，根本没有可以交往的朋友。而林枫也一样，他的学习太差，还被贴上了坏学生的标签，长久以来，都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
夏沫开始对林枫有了依赖，而林枫也对夏沫有了依赖，仿佛从夏沫走进这个班级开始，他们就注定要在一起了一样。夏沫没事的时候，会写诗，给林枫看。林枫开始不懂，后来就试着自己写，先是一些憋脚的字句，渐渐地才变得有了点诗意。
好像一旦坠入了爱河，每一个人都是会写诗的诗人，林枫就是。他爱夏沫，尽管是懵懂的，但心里清楚，他越来越离不开她。
夏沫不知什么时候，也对林枫有了爱慕，起先她是不清楚的，直到为林枫哭泣的那刻开始。那种感觉就像廊桥遗梦写的：“现在很清楚，我向你走去，你向我走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04
毕业，夏沫考上了最好的一所大学，而林枫只考了个普通的二本。
照毕业照的时候，林枫故意紧挨着夏沫，这是唯一一张中学时代和夏沫的留影。夏沫笑得很甜，几缕发丝在风中拂起，飘着淡淡的清香。林枫贪恋地闻着，直到将这个香味永远印在了心底。人群散了以后，操场上只剩下林枫和夏沫两人。林枫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舍，也有些怯怯的，原来那个顽皮的男孩，这时变得安静极了。
夏沫倒是没有紧张，她向前缓步走着，裙角飘飘，十分轻盈。林枫在后面跟着，望着夏沫的纤影，他好几次都有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夏沫那么纯净，他始终不敢。
后来的某天，班级举行了最后一次联谊会，就在原来的学校里。
那天的阳光，还像当初那么和沐，婆娑的树影里，洒下零零碎碎的光斑，很透，很亮。夏沫走上了校园小路，林枫跟在她身后，他们都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却都不假思索地向对方看一眼。大概所有的喜欢都很相似，无从掩饰的贪心，却又甜蜜的知足。
许久，夏沫停下来，问林枫：“快上大学了，还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林枫望着夏沫，屏着呼吸，许久才说：“有......”
“什么？”夏沫问。
“我--我喜欢你！”林枫终于将这句日思夜念的话，忐忑地吐了出来。
夏沫笑了，很轻巧，也很愉悦。她接着说：“会不会有点幼稚？”
林枫有些急，他认真地辩解：“怎么会幼稚呢？从你为我哭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夏沫又问：“那么，你想我做你女朋友？”
林枫激动地说：“是的，夏沫，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最幸福的女朋友！”
夏沫想了想，对林枫说：“你能为我再做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林枫拍拍胸说。
夏沫说：“如果你爱我，你去复读，再考上我读的大学，我在校园等你！”
林枫听了，许久没说话，他望着夏沫，几缕发丝仍然飘着清新的香味。
“或者，你不必现在回答我......”夏沫还没说完，便被林枫打断了。
林枫认真对夏沫说：“我答应你！”
夏沫笑了，很灿烂，就像夏日的阳光。他们重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葱郁的林荫里，映着他们甜蜜而幸福的影子。
对于林枫和夏沫来说，并不是要达到了怎样的目的，爱才成为爱。对他们来说，每一次倾心，最初总是不经意的，没有刻意，也没有盲从，自然而然的，从眼神交汇，深深浅浅，刹那心动。
一年后，林枫考入夏沫所在的大学，在入学的那一天，他看到校园里几缕飘扬着发丝清香的绰影，向他缓缓走来，那个人，正是夏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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