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村出发的写作
○贾樟柯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一个世界阅读日？那可能每个国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但是对于我一个1970年出生的人来说，我觉得我能理解阅读对人意味着什么。那时候家里面书架上只有几本书，甚至可能只有小学课本，更多的文学作品、文艺作品是看不到的，更不要说外国的文学、外国的文艺。那么在那个时候就出现了很多“借书”的情况。一本书就有了一个漫长的“旅行”，可能这本书看完了就借给另一个同学了，这位同学又要借给另外一个同学，这本书漫游了大概一年多才能再回到这个主人手里。可见，精神生活、思想交流和碰撞，是多么重要。
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出版变得非常繁荣，到了上世纪80年代之后，各种各样的文学来了，朦胧诗啊、先锋小说啊，包括大量的翻译诺贝尔奖获奖的外国文学啊，也经历过一个很好的读书时期。
但是，到了移动互联网以后，这种情况就被改变了，因为人们得到信息的方法越来越多了，除了文字之外还有图像，这个世界变得更碎片化了。那么在这样的一种情况里面，阅读的习惯确实在逐渐地降低。我们觉得可能提倡阅读日也意味着阅读的习惯、风气在逐渐地减弱。那当然这也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特别是现在短视频崛起之后，更加的碎片化，人们得到的都是零散的信息和知识，它就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建立起自己的一个系统。这个系统是什么呢，就是系统地理解社会、系统地理解人生、系统地理解你所从事职业的系统性。
当然，我们每年读书日都会谈很多关于读书的问题。那么，现在我们再谈这个问题，我觉得还是要紧紧地用新的情况跟旧的知识体系之间的关系，来理解这样一个变化的世界。当新的一种传播形式到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坚持什么，我们应该放弃什么，这就应该是我们经过改革开放几十年之后，我们所开始具有的能力。
前段时间去一个电影学院走访，我去了摄影系才发现，现在摄影系的同学直接都学的是数码设备，都没有从拍底片的照片开始学起，完全把另外一种创作的可能性给放弃了。当然，数码是一个更新换代的一个新的媒介，但是，它的整个严格的历史是由过去的体系过来的。包括像胶片的时代，胶片本身也有与数码完全不一样的质感和优点。任何一种事物，我们都有展望未来跟遥看过去的需要，特别是回首我们的过去。所谓系统就是来龙去脉，它完全是要依靠书籍的阅读，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如何对抗这个碎片化的时代，就是通过传统的方法——阅读。
那么再回到这本书，《从乡村出发的写作——吕梁文学季全记录》，我们更多的是一种文化的考虑。因为今天我们前所未有地进入到一个城市化的过程中，几乎青壮年人口都涌入了城市，甚至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已经产生了。但是因为我们是一个五千年农耕文化的国家，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的思考问题的方法、情感选择的方法都受到了过去农村生活的影响。
那么，我们要了解自身的优点，了解我们自身的缺点，了解我是谁，那就要回到一个传统上面、回到一个记忆上面，那么谈乡村经验、谈乡村生活的感受就变得非常重要。因为这个世界是先有乡村，后有城市的，一开始这个世界是没有城市概念的，都是一个一个自然村庄，后来慢慢有了城邦城市的崛起。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理解村庄、认识村庄，它不单是一个人经验的回溯、也是我们基因的回溯。
所以这本书是写给城市的孩子的，同时也是写给农村孩子的。它让我们了解——我们是谁，我们从哪来，我们为什么会这样。从这本书里面，我觉得大家都能够找到答案。
☆ 贾樟柯
电影导演，作家，制片人。
国际作家和作曲家协会联合（CISAC）副主席，第六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副会长，山西电影学院院长。
曾获第63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
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洛迦诺国际电影节荣誉金豹奖、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终身成就“金马车奖”等国内外奖项。
本期文章素材来源于贾樟柯《从乡村出发的写作》读书交流会主旨演讲实录。
本期文章音频素材来源于赵海洋 《人生的旅途 (钢琴曲)》 凤凰网视频《首届吕梁文学季集锦》
本期原声由焦晋伟录制整理
本期音频制作：焦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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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山西话》丨贾樟柯：从乡村出发的写作》
